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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素材與藝術作品之間

談屏風表演班《女兒紅》

《女兒紅》的編導太在乎觀眾直接的反應,太在乎他個人的悲歡際遇能否讓觀眾「笑中帶淚,淚中帶笑」,其結果卻是如角色一樣的沈溺與自憐?《女兒紅》最為一偏私密的告白,創作者的勇氣可嘉,最為一個應該被評論的作品,卻表現出一種不對等的關係:面對創作者毫不保留的自曝隱私,觀看者該如何自處。

《女兒紅》的編導太在乎觀眾直接的反應,太在乎他個人的悲歡際遇能否讓觀眾「笑中帶淚,淚中帶笑」,其結果卻是如角色一樣的沈溺與自憐?《女兒紅》最為一偏私密的告白,創作者的勇氣可嘉,最為一個應該被評論的作品,卻表現出一種不對等的關係:面對創作者毫不保留的自曝隱私,觀看者該如何自處。

對於一個勇敢探索自我內在深層的藝術創作者,我們一向懷抱著敬意與包容,因為,他們的真誠與勇氣,其實也正對照出我們(躲在黑暗中、匿名的、無法掌握的觀看者)的封閉與膽怯。當然,真誠與勇氣的本身,並不具有絕對的價值,在藝術表現的層面,無論再真實的素材,都需經過創作手法的轉化,透過某種特定觀點的呈現,才能成為一個可被鑑賞討論的作品,才能在創作者與觀看者之間,形成一個可以對話的空間。

因此,在屏風表演班的《女兒紅》裡,我們真正應該注意的,其實不是這個關於創作者母親的故事是否真實,而是這樣的敘事,可以呈現出什麼樣的時代與人性面貌。

從這個角度去看,這樣一個賺人熱淚的演出,其實是頗令人失望的。尤其是,如果我們將它和屏風的另一個處理類似素材的作品《京戲啟示錄》相比,我們可以看得出來創作者探索揭露自我內在的情感不減,但少了細膩的處理手法,可以超越個人格局的視野/觀點,讓一個原本可以為一整個世代代言的悲劇角色(修國的母親),成了陷溺在自虐情緒裡的悲慘人物,讓一個原本可以映照出海峽兩岸近代歷史之荒謬的家庭(修國一家),成了一群自哀自憐的可憐蟲。相對來看,宜幸(修國妻)一家的客家背景,不僅無法成為一種對照的觀點,更可能淪為政治正確下的樣板人物,和劇中那段既不精采(缺乏戲劇的真實感)、又不感人(缺乏歷史細節的準確呈現)的鬥爭大戲一樣,讓人難堪。

我試著想像,在《女兒紅》的創作過程中,編導者必須不斷地去挖掘深埋心底的記憶,同時面對故事中被召喚的人物(尤其是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詰問:為何等到此時?為何不在生前盡心陪伴,卻還要在身後訴說這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這些記憶與詰問,可能是外人無法置喙的私密,但一到了舞台上,身兼主要演員/敘事者的編導如何去面對並無意圖窺探的觀眾,就必須面對藝術處理層面的問題。我不清楚在排練的過程中,編導對這樣的問題,採取什麼樣的做法或態度,但從演出的結果來看,我只能說:與自己保持一定距離,也和觀眾保持一定距離,都是絕對必要的。此外,如果能夠從一個更寬廣的視野來觀照,創作者或許更能超越自己的喜怒哀樂,給自己的作品一個更大的格局,或者也就可以不那麼在乎觀眾的反應。

是的,《女兒紅》的編導太在乎觀眾直接的反應,太在乎他個人的悲歡際遇能否讓觀眾「笑中帶淚,淚中帶笑」,其結果卻是如角色一樣的沉溺與自憐。

《女兒紅》作為一偏私密的告白,創作者的勇氣可嘉,作為一個應該被評論的作品,卻表現出一種不對等的關係:面對創作者毫不保留的自曝隱私,觀看者該如何自處?

文字|陳正熙 國立台灣戲曲專科學校專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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