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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得又遠又漂亮的柱子─伍國柱(林鑠齊 攝 雲門舞集2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靚世代,出列! 高雄縣彌陀鄉到德國卡薩爾

飛得又遠又漂亮的柱子─伍國柱

今年才三十三歲的伍國柱,秋天即將接掌德國卡薩爾歌劇院舞蹈劇場的藝術總監一職。本來在台灣學戲劇的他,在二十六歲時才放下一切,正式前往德國鑽研現代舞。七年的時間,改變了他的藝術生涯,究竟他是如何辦到的?

今年才三十三歲的伍國柱,秋天即將接掌德國卡薩爾歌劇院舞蹈劇場的藝術總監一職。本來在台灣學戲劇的他,在二十六歲時才放下一切,正式前往德國鑽研現代舞。七年的時間,改變了他的藝術生涯,究竟他是如何辦到的?

今年才三十三歲的伍國柱,國內媒體大多將目光聚焦他在雲門舞集2「春鬥二○○四」發表的新作「斷章」,以及他即將在今年秋天接掌德國卡薩爾歌劇院(Tanztheater,Staatstheater, Kassel)舞蹈劇場藝術總監的新聞。他年紀輕,因此媒體紛紛把他視做為新生代編舞家的成功例子,可是他知道自己爬得快,因此特別謙虛謹言。

榮耀與掌聲的背後,往往藏著深刻的故事。這位眾人看好的新生代編舞家,走過的生命歷程不同一般。最令人驚訝的,就是他突破困境,勇於追求所愛的純真與勇氣。

媽媽開啟了美感學習經驗

伍國柱走入藝術這一行,是因為家庭一直給他藝術教育的養分。父親是職業軍人,在位於高雄縣彌陀鄉的小社區裡,母親竟不顧柴米油鹽的壓力,在微薄的收入中讓柱子和弟弟都有機會學小提琴、看表演。「拿著小提琴坐公車去上課時的神氣,不是別的小朋友有的。」媽媽開啟了他的美感學習經驗。後來他來到台北,進入目前改制為台北藝術大學的戲劇系,主修「導演」。大學畢業前夕,他卻選擇暫別戲劇舞台,改學芭蕾舞。

為甚麼會有這樣出人意表的轉變?「你不覺得跟戲劇比起來,舞蹈根本不用言語,就可以說出更多的故事嗎?」伍國柱認為是肢體的美感,牽引了自己的轉變。

令人吃驚的是,眼前體態標準的伍國柱,曾經重達九十六公斤,因為體重過重,甚至不用當兵。芭蕾舞者不都身輕如燕,體態輕盈?那麼「你可以想像,當時很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伍國柱緩緩說著這段往事時,我眼前開始浮現一幅幅「胖子跳舞」的費夷所思畫面,我很努力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可是眼前這個飛揚的男孩子,談到這些過往卻是沉穩無比,毫無懼色或怯意;他嘴上不說,但是熬過來的過程,的確是不簡單。

對「美」的迷戀,讓他從戲劇轉向舞蹈

什麼力量,會讓伍國柱不顧一切,踏入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領域,重新開始?二十二歲才學舞,不算晚嗎?

「我一直都覺得舞蹈的肢體,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就是因為這種對美的迷戀,伍國柱開始參加芭蕾舞「吉賽兒」的甄選,厲行瘦身計畫,從九十多公斤掉到七十多公斤。接下來兩年,他陸續參加台北芭蕾舞團、首都芭蕾舞團,以及流浪舞者工作群的演出,一切就是靠著他的執著。

不過現在身為編舞家的伍國柱,居然是在一九九六年他二十六歲那一年,進入了德國西部城市埃森(Essen)的福克旺藝術學院(Folkwang Hochschule)後,才「正式」習舞。

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出國學舞的渴望,於是義無反顧的飛往德國第六大城埃森,前往因為現代舞大師碧納.鮑許(Pina Bausch)以及戲劇、音樂、舞蹈教育而聞名的福克旺藝術學院(Folkwang Hochschule)鑽研現代舞。

「剛開始編舞的經驗是很挫折的,」伍國柱回憶,因為指導的老師看見他的舞蹈裡頭要表現的東西太多,反而失去了純淨簡單。後來他捉住了自己想要表達的重心,漸入佳境。伍國柱認為自己的作品沒有在任何特定主題上打轉,多半是從生活及思考中得來靈感。回顧他以往的舞作,有的像是《西風的話》中探討的「回憶」;或是《前進,又後退》中的「人際互動」;還有此次隨雲門舞集2發表的《斷章》中所呈現人生經歷的失望與希望。

一路轉折,邁向人生另一高峰

從大學時專攻的「導演」,到後來成為「舞者」、「編舞家」。今年秋天,伍國柱更將接掌德國卡薩爾歌劇院(Tanztheater,Staatstheater, Kassel)舞蹈劇場藝術總監一職,邁向人生的另一個高峰。對他來說,那也代表了藝術界對一個年輕藝術家所提供的實質肯定以及穩定的經濟支援。

在異鄉闖蕩,一路走來艱辛。伍國柱說國外的生活並不像別人想像的那麼愜意。他投入大量的時間編舞,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生活其實是很忙碌而單純的,」伍國柱解嘲自己忙得沒時間好好學好德語。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以英語與舞者溝通。但是他自己發展出來的舞蹈語彙,就如同他當初所受到舞蹈的感動般,「不用言語,就可以說出更多的故事」。

伍國柱的故事

一趟跳自己的旅程

盧健英

伍國柱接掌德國卡薩爾歌劇院舞團總監,不是一個人,而是帶去了一個「幫」──八個人。這八位舞者從福克旺學校畢業後,就一路跟著伍國柱不支薪地跳舞,打著「伍國柱的作品」這樣一個又像團又不是團的招牌,到處跳舞,參加比賽,一邊在餐廳打工維持生計。

當伍國柱被邀請到劇院任職時,第一個無法拋棄的就是這批人,他面有難色。但劇院總監看完他們的表演,立即同意全數任用。

「伍國柱的作品」到底有什麼魅力?「他們願意相信自己在做的事。」伍國柱說。

老師點醒:就是要「跳自己」

相信伍國柱?相信這位剛進福克旺學校才要上第一堂舞蹈課,而且連轉圈也不太美的台灣同學?伍國柱笑著說:「他們第一次跳我的舞的時候,就有人和我翻臉,因為一點兒也沒用上他們一路從芭蕾基本功苦練的任何技巧,就是一些尋常動作,『這樣也叫跳舞嗎?』有人問。但我要的是:跳自己。」

福克旺學校的第一年,伍國柱吃了很多苦頭,繞了一大圈,才瞭解「跳自己」的珍貴,無可取代。

這一堂課,是瑪露‧阿羅多(Malou Airodou)老師給打醒的。瑪露是碧娜‧鮑許舞團早期的重要舞者,伍國柱進學校時,瑪露的女兒也正好與他同班。

比同學年長,體重也比人家重,伍國柱一心想跳舞,他為了跳舞拼命減肥,上課是全心投入的認真,下了課練習的時間也比別人長。有一天上芭蕾課,馬露要求學生做一個平衡動作,伍國柱繃緊了肌肉全神貫注做出平衡,此時,瑪露走到他身旁並把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然後輕聲地說:「你永遠不會成為巴瑞辛尼可夫,所以不要再試了,做你自己就好。」

伍國柱洩氣極了。瑪露第二次為伍國柱開出的「偏方」,就更讓他糊塗了。

她問他:「你想不想進步?」柱子猛點頭。「那以後穿T恤、垮褲來上課,把自己包起來。」她說。

不穿和別人一樣的緊身衣?「為什麼?」伍國柱問。瑪露可沒有什麼耐性,一拍桌子:「要不要做?要做就不要問。」

伍國柱成了全班唯一「服裝不整」的學生,一心想盡快趕上同學水準的伍國柱,繼續挺著他依然魁梧的身體認真上課,每位老師的期末評語都是說:「太用功了。」話語裡既有肯定又有惋惜。馬露也沒滿意過。有一回,她忍不住又吼起來:「做這個動作有必要這麼用力嗎?我如何才能讓你放鬆?要不要我和你做愛?」瑪露的女兒就站在伍國柱身後,窘得柱子差點沒鑽進地下。

「你只有一個身體,你不能改變你的骨頭,唯一的出路就是和它工作。」露斬釘截鐵地說:「我要是再聽到你抱怨你的身體,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我以前一直認為要成為一個舞者,就要有舞者的『樣子』,但這一剎那,馬露讓我瞭解:我就是我,我不應該一直在技巧上追求,而是如何讓技巧成就『人』本身。」伍國柱說:「舞蹈裡的極限是在每個不同的個體裡,好的編舞者是如何讓舞者走到自己的極限。」所以伍國柱編舞,通常是丟命題給舞者,讓舞者從自己內在挖掘情感,丟出動作。

舞作裡的「南台灣情懷」

伍國柱的編舞,往往從說故事,找故事、聽故事開始,戲劇系主修導演的經歷,讓他冥冥中選擇了去以舞蹈劇場聞名的碧娜‧鮑許所在地德國。有趣的是,在台灣曾見的伍國柱作品中,如《《西風的話》、《花月正春風》,有許多人批評充滿鮑許的影子;但在德國人眼中卻看到了來自台灣的文化特質,問他那是什麼?「速度,變化的速度。」伍國柱說。伍國柱成為文藝青年的時代正在台灣解嚴之後,經濟起飛,禁忌崩解,學生運動,政治鬆綁,那是個變化速度甚快的時代,不同於歐洲的恆常價值社會。

伍國柱的作品裡還有一種他自己稱之為「南台灣情懷」的隱性特質。彌陀鄉是位於高雄平原邊緣的小漁港,在彌陀鄉下長大的伍國柱,從小就有從世界邊陲看世界中心的「嚮往」,「我們對外面的世界有一種嚮往,有一種『崇洋』的情懷。」伍國柱說,通往世界中心的工具,從家中的第一台電視機開始;而後是把他載到台北的國光號。「南台灣情懷」是一個不斷向外看,向外延伸的無邪情懷。

等如今坐著飛機跑來去在國際間遊走,這個南台灣情懷有了另一種況味。伍國柱早期有一支作品《TANTALUS》,取名自希腊神話裡永遠吃不到果實的神話故事,《花月正香風─一個不能排練的即興曲》則在表現一個對人生、世界不習慣的困境,「我們常常和我們所希望的事擦身而過。」「南台灣情懷」成為一種懸念,南風椰影成了他最嚮往的畫面。

向前走的小飛俠

林懷民是伍國柱成長歲月中崇拜的人物之一,但有一點,確定兩人極為不同,二十七歲時的林懷民,跳舞的理念之一是「中國人跳給中國人看」;問伍國柱,對他而言,跳舞是什麼?開朗時髦的伍國柱想了一下,說:「把『中國』兩個字拿掉就可以了:人跳舞給人看。」

就像羅大佑的《鹿港小鎮》之於四年級生,五年九班的伍國柱,成長時代裡重要的時代歌曲則是林強的《向前走》,歌詞裡:「車站一站一站過去啦,風景一幕一幕親像電影,把自己當作是男主角來扮,雲游四海可比是小飛俠。」從南台灣的高雄縣彌陀鄉走到國際舞台,伍國柱暫時還沒打算回家,將繼續做自己生命舞台的男主角。

 

特約撰述|李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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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伍國柱的二三事

出生年:1970

崇拜的人:大學時期,包括林懷民、賴聲川、李國修等那些在台北搞得「風起雨雲湧」的人。

突破關鍵影響最大的人:媽媽(童年就提供的藝文生活)、大學戲劇老師馬汀尼(教我如何提綱挈領把角色帶出來)、馬露(Malou Airodou)

最苦的經驗:漢諾威編舞比賽中進入決賽,最後落敗

最害怕的事:讓舞者失望

未來五年的計畫:把舞者照顧好,讓舞者過舒服的日子。

PAR名詞解碼室

福克旺舞蹈學校

成立於一九二九年,「舞蹈劇場」一詞最早由表現主義編舞家 Kkurt Jooss提出,但這間學校則由他的得意門生碧娜‧鮑許發揚光大,對德國舞蹈的發展影響舉足輕重。

福克旺舞蹈學校以芭蕾、佛朗明哥、現代舞訓練學生,劉鳳學也曾於此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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