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齣有關性愛與墮落,有關漫畫卡通,有關死亡和戰爭的戲,飛利茲卡特的德文劇本對白充滿詩意,卡斯登穆勒傾向非戲劇的導演佈局可以說是對東方的崇仰,一種十七世紀在歐洲宮廷中受歡迎的洛可可風格,沒錯,這是chinoiserie,這是廿一世紀全球化運動中的新chinoiserie。
德國導演卡斯登穆勒(Kastenmueller)去年春天問我,有認識任何亞洲女演員嗎?他的新戲《那一夜在曼谷》即將進入定案階段,他需要二位亞洲女演員。「何不去台灣找?」我建議他,那時,我剛好在替台北兩廳院世界之窗德國系列尋覓節目。
卡斯登穆勒去了台灣,他的舞台設計從機場打電話給我,他已幾年沒出過國,忘記自己的護照過期了,那時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我想,到底是多遠的距離?德國與台灣,法蘭克福與台北?
他找到了台北,他找到了二位女演員
然後他們回來了,把拍的影像拿到家裡給我看。他們看到了台北,他們發現我沒注意的台北,譬如中正機場一角陳設了所有不能攜帶上機的刀槍原件,或者台北國聯大飯店的廁所可以聽到維也納少年的合唱,高高的卡斯登穆勒站在台北兩廳院的廣場上,看得出來,他心思洋溢著無比激動和幸福,他找到了台北,他找到了二位女演員。
他把她們的照片給我看,這位是Sandy,這位是Eugene,還有一位在麥當勞打工的美妹,還有一位會從衣服裡變出蘋果,他們都愛上台北,他們都愛上那些女演員。
謝俊慧和王曉音來到法蘭克福,她們住在歌劇diva住過的公寓,卡斯登穆勒的電話愈來愈少,他不眠不休地投入工作,只知道他背疾復發,他連回慕尼黑看兒子的時間都沒有了。
那時一直沒問他,謝俊慧和王曉音排練得怎麼樣了?卡斯登穆勒一直等到首演才告訴我,原先沒學過德文的二人,第三天排練時便以德文和德國演員對戲,嚇壞了德國人,「不,不!」你們還是講中文吧,卡斯登穆勒最後決定戲就以雙語有時三語進行,每一個人都看得懂,不太需要字幕,卡斯登穆勒終於來電:來法蘭克福看戲囉。
「那一夜在台北」
我去了。台北駐德代表謝志偉也去了。台北則來了一位國家劇院的工作人員黃本婷,我們注意到貼在街道面的海報上本來是印《那一夜在曼谷》,但卻緊急在「曼谷」一字上貼上「台北」,這齣戲可以在曼谷雅加達新加坡發生,任何的亞洲城市都成,劇作家飛利茲卡特來自東德,從未去過亞洲,今年起將是柏林高爾基劇院的藝術總監,他也來了,但他腸中毒,看完戲便匆匆走了。
一個小時半的節目結束後,觀眾喝采不斷,演員必須踩著不知名的鮮血(劇情所需)一再謝幕,德國重要的報紙戲劇評論員都到場了,他們對二位台灣女演員讚譽有加,「把二位德國男演員全比下去了」,這是《南德日報》第二天在報紙上的評論,文章標題叫Lost in Translation,她認為該戲正像蘇菲亞.柯波拉的同名電影,其實你不需要翻譯,你不必翻譯你全懂。
酒會在劇院樓上舉行,還有吵鬧喧囂的舞會。法蘭克福國家劇院女總監史威格終於露出笑容,「我來不及等到十月去台北看那裡的觀眾反應,」酒會的大半時間,她都陪伴著法蘭克福的大銀行老闆,他們是劇院的贊助人,「他們喜歡,」她帶著曖昧的表情,「但就算他們不喜歡也沒關係。」
廿一世紀全球化運動中的新chinoiserie
你可以想像嗎?台灣女演員謝俊慧的劇照刊登在德國重要大報上,並且飽受讚揚,法蘭克福的銀行家對演出無比滿意,法蘭克福國家劇院藝術總監郎格女士說,原先她反對啟用台灣演員,現在她發現她錯了。
我可以想像,我便在現場,我全看到了。一齣有關性愛與墮落,有關漫畫卡通,有關死亡和戰爭的戲,飛利茲卡特的德文劇本對白充滿詩意,卡斯登穆勒傾向非戲劇的導演佈局可以說是對東方的崇仰,一種十七世紀在歐洲宮廷中受歡迎的洛可可風格,沒錯,這是chinoiserie(編按:中國風),這是廿一世紀全球化運動中的新chinoiserie。
陳玉慧
從小寫抒情散文及小說,後來編劇和導演。
報導獨家國際新聞,在德國媒體評論。
生於台灣,住在歐洲,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