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的一生都在創作夢幻的真實,他說,他生下來是為了長成更好的人,他在希望與宿命的衝突中創作,那不但是他的人生主題,也是作品的主題。
「他是一個既奇怪又偉大的人物」說話的人是大文豪歌德,他談的對象是德國戲劇家席勒(Friedrich Schiller),「他至為善變,每個星期都變成另一個人,愈變愈完美。」席勒是歌德的至交,這是他的貼身觀察。而這股力求改變的信心來自於希望,希望和歡愉是席勒作品中最常出現的二個字眼。
席勒和歌德二人是十八世紀威瑪古典文學的靈魂人物。席勒以詩作和劇作聞名於世,每個德國學子在學校都必須讀他的詩,他的雕像和歌德並列,在世界文壇留下巨大身影。
藝術便是宗教
而今年是席勒年(編按:席勒逝世二百週年)。德國文化部整年都安排了紀念席勒的活動,先在席勒的家鄉曼漢姆劇院推出席勒的劇本,又在威瑪等地辦夜遊席勒,無論在什麼地方,參與的人都愛戴蘋果型帽子(席勒寫作時抽屜裡一定要擺蘋果,他喜歡聞果實的腐味),買了席勒最愛吃的奶油捲,把席勒那些為耳朵而寫的詩一遍又一遍地朗讀。
那些詩必須以出自內心全部熱情,否則無法朗誦。他的劇本也是,若不是出自靈魂的認同,你很難投入演出(任何作品不都如此?但他的可能更難),他一生也是那麼活過,短暫但全心投入,百分之百的熱情,百分之百的信心。對他來說,藝術便是宗教,只有通過藝術,人類才可能面對自我命運,並得以超越,只有藉由藝術,人類才可能領略真實的自由。而自由也是一切。
在歐洲,提到席勒這個名字,總有點小心翼翼和退卻。他的名字曾與納粹並連,因為當年納粹也喜歡他的作品,那是一九三四年,幾千名納粹青年聚集在馬巴市讚揚他,爾後,納粹總是會提及他,認為他「是德國的拯救主和領導人」,還有一些納粹作家表示,「他站在希特勒旁邊,與希特勒一起抗戰!」。
一生都在創作夢幻的真實
那些人是錯的。那些人帶著偏狹的眼光讀席勒,然後把席勒捧成納粹的同路人,席勒地下有知,一定咳得很嚴重(他死於肺疾,生前便老咳嗽)。諷刺的是,席勒在共產時代的東德也是英雄,當時在東德,改編自他的劇本的作品何其多,席勒還因其作品充滿馬克思主義精神而飽受盛譽。在革命的時代,恩格斯也說過,席勒「是德國首席政治劇作家」,是古典中的古典,不只是詩意的天才,還是馬克斯最親密的戰友。
席勒只是這麼說,「藝術是宗教,藝術也是遊戲」,如果人類喪失了尊嚴,藝術可以挽回它,從形而上的觀點來看,藝術可能是幻相,但確實是夢幻的真實,只是真實隱藏在幻想和不實之中。席勒的一生都在創作夢幻的真實,他說,他生下來是為了長成更好的人,他在希望與宿命的衝突中創作,那不但是他的人生主題,也是作品的主題。
席勒和歌德的友情稀有而特殊,早年,席勒年輕浪蕩的歲月曾經痛恨他的長輩歌德,但那多少帶著叛逆的精神,一旦與歌德結織,他逐漸發現,歌德其實是他的知音,二人從此無話不談,彼此在文學上互動極深。
可惜席勒英才早逝,死得滿痛苦。他死後,歌德將他的頭蓋骨置於自己的寫字桌前,他的作品也影響了無數的人和許多歐洲重要創作者,包括杜斯夫妥也夫斯基,他推崇席勒的詩作,精神分析的創始人佛洛依德分析席勒早年的詩作,並從中理解衝動與表現,佛洛依德對席勒也情有獨鍾,他在席勒的作品中看到飢渴和愛的巨大能量。
如果沒有席勒,會有布萊希特嗎?
而布萊希特,如果沒有席勒,會有疏離劇場大師布萊希特嗎?如果沒有席勒對劇場的精神指導,他強調劇場是道德的學校,如果沒有席勒的《瓦倫斯坦》Wallenstein,會有《勇氣母親》這樣的作品嗎?
我還沒有機會和德國人深談席勒,如果這麼做的話,我會說,ne?席勒就是德國文化,德國人不必在提席勒時戰戰競競,深恐政治不正確,遭人劈砍,德國人應該為席勒驕傲,並且大聲說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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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小檔案
席勒是德國古典文學的重要詩人、劇作家與文學理論家,生於一七五九年十一月十日,卒於一八○五年五月九日,今年適逢他逝世兩百週年。
席勒著有許多經典劇作,如《強盜》、《陰謀與愛情》、《瓦倫斯坦》三部曲、《威廉.退爾》等,而他最為世人所知的詩作《快樂頌》,後來還被樂聖貝多芬譜寫成歌,放在其第九號交響曲《合唱》中。
陳玉慧
從小寫抒情散文及小說,後來編劇和導演。
報導獨家國際新聞,在德國媒體評論。
生於台灣,住在歐洲,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