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第一齣《指環》即將現身,台灣的聲樂家們如何站上諸神所居的瓦哈拉神殿?背後的重要推手,正是來自德國的歌劇音樂指導雷哈德.林登,他自二○○四年的《諾瑪》開始,與NSO攜手打造本土歌者、製作歌劇,是為NSO歌劇品質把關的關鍵人物。也曾在歐洲參與過兩次《指環》製作的他,並不認為台灣歌者不能勝任華格納的歌劇角色,反而覺得台灣歌者可以唱出屬於台灣的「華格納之聲」!
什麼是一部歌劇的「音樂指導」?「歌劇伴奏」又是什麼?在我們觀賞一部歌劇時,我們看得到舞台上演唱的聲樂家們、樂池裡的指揮與樂團,除了戲劇導演、服裝與舞台設計、燈光等等這些所有舞台呈現必須具備的人物以外,歌劇製作又多了這個特殊的職位,而這正是每一齣光鮮亮麗的歌劇背後的靈魂人物。
來自德國的雷哈德.林登正是一位擁有完整專業訓練背景、同時也具備豐富經驗的歌劇音樂指導,他自二○○四年的《諾瑪》開始,與NSO攜手打造本土歌者、製作歌劇,是為NSO歌劇品質把關的關鍵人物。
九月即將上場的《尼貝龍的指環》,不但是台灣首次一覽指環四部曲,對NSO與聲樂家們的挑戰,更是史無前例。在訪問林登、探看製作幕後的同時,也看到一位能力與熱情兼備的外來音樂家,對本土聲樂家們的信心與對歌劇的奉獻。
問—請問您與NSO合作多久了?至今合作了幾部歌劇?
答—從二○○四年的《諾瑪》開始,總共有《諾瑪》、《法斯塔夫》、《女人皆如此》與《費加洛的婚禮》等四部。
問—在與NSO的合作關係中,您扮演的是何種角色?
答—我的工作範圍很大,簡單地說是訓練歌者,工作對象就是演出歌劇的聲樂家們,一般來說就是「歌劇伴奏」或「音樂指導」。
問—這是一門很特別也很深奧的一門藝術,可否請您為我們說明一下這個職務的工作內容?
答—好的。首先我要幫助歌者學習樂譜,非常仔細地確認他們演唱的音符與節奏都是正確的──這當然是最基本的第一步。
再來,就是語言的問題。如大家所知,聲樂家們必須以各種語言演唱不同的歌劇,如同研讀樂譜一樣,我也必須幫助歌者可以正確地唸出、唱出每一個字與歌詞。而當最基本的音高、節奏與咬字唸詞都做好了之後,才能進一步探討與要求音樂性的表現,這包括了文本的背景、音樂的風格、如何在唱歌這個行為中呈現劇情、表達劇中情緒等等,這些構成一部歌劇的所有元素,都屬於我的工作範圍。
這是一個牽涉非常廣、非常龐雜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我必須找到一個與歌者工作的方式與途徑,透過它將一位「唱歌的人」建立成一位「聲樂家」。這也常牽涉到演唱技巧的問題,所以有時候我也必須擔任聲樂老師的角色,找到解決歌者問題的方法,讓歌者們在透過與我的合作之後達到改善與成長。
問—這個工作的方式與途徑會因人而異嗎?
答—當然。每位歌者的狀態都不一樣,也都各有不同的問題,所以與每位歌者工作方式都不盡相同,但這也正是這個工作有趣之處。
問—《尼貝龍指環》即將上演,即使在歐洲,這都是一個非常龐雜的製作,您可以談談這次的工作嗎?
答—大約在排練《諾瑪》(2004年底)的期間,簡總監已與我開始思考《尼貝龍指環》的製作。經過一段很長的推敲時期,才做了很詳盡的規劃,然後在去年(2005)九月開始與歌者密集練習。
主要的規劃是決定歌者。簡總監的原則是盡量找本土聲樂家擔任劇中各角色,若在台灣真的找不到適合人選時,才考慮國外歌者。因此我們開始從初步的角色規劃,與每一位聲樂家進行測試,有些比我們預期的還好,有些雖不如預定角色的期待,卻可以將另一個角色發揮得很好,每一個階段的測試之後,就是不斷的修改、重整、再出發…總之,在去年九月正式密集排練時,我們其實已經進行了一整年相當縝密的計畫與考量了。
問—音樂界存在著一種說法,認為演唱華格納歌劇的聲音就是專為華格納的歌劇存在的,您曾兩次參與《指環》的製作(1989、1991),您對這點的看法呢?
答—的確,現在在歐洲有一些歌者是所謂的「華格納歌者」,他們自始至終只唱華格納,但是我們都忘了,那些歷史上因演唱華格納歌劇而發光發亮的偉大聲樂家們,都是從莫札特開始的。年輕的歌者從莫札特開始一步一步將聲音與角色結合在一起,然後浦契尼、威爾第等等,在遇到一個適合自己的華格納角色之前,幾乎沒有例外的,每位歌者都必須經過這樣的「歌劇演唱家」養成過程。嚴格來說,沒有莫札特就沒有華格納,而這是現代人常常忘記的,一位好的華格納演唱家,必也能勝任莫札特與其他歌劇,相反的,一位好的莫札特歌者,有朝一日也能夠在華格納的歌劇中大放光采。
問—那麼您如何看台灣歌者演唱華格納的歌劇?
答—我聽到不少質疑,都是認為台灣沒有所謂的「華格納聲音」,我個人不能贊同這種觀點。台灣的歌者可以用自己的聲音唱出屬於他們自己的華格納,這裡的歌者絕對有這樣的能力與聲音,也許台灣真的找不到適合演唱佛旦(Wotan)的音色,但是卻有自己的迷魅(Mime)、佛麗卡(Fricka)等等。我要舉一個很貼切的例子,就是這次擔任齊格琳德(Sieglinde)的陳美玲,她第一次來與我練習的時候,對「演唱歌劇」這件事情幾乎沒有什麼經驗,對聲音可以被要求到什麼程度也沒有概念,但我們一起從她的演唱技巧、聲音表情、角色挑選等等,一步步地建立起她的「歌劇演唱家聲音」,一路上她唱了莫札特的「彭特三部曲」(編按:即《唐喬望尼》、《女人皆如此》與《費加洛的婚禮》),那是陳美玲的、也是台灣自己的「莫札特聲音」。去年我認為她能夠勝任齊格琳德,她也果真做到了,這就是她自己的齊格琳德、台灣的華格納,而也許數年後,她就能夠唱布倫希德(Brünnhilde),這是建立在經驗、技巧與年紀的。
歌者必須這樣被建立,沒有任何國家有特別的優勢或是例外。當然,德國人唱華格納,語言上是佔了非常大的優勢,但德國聲樂家不是最佳華格納歌者的必定人選,義大利歌劇亦然。如果認為台灣歌者擔綱演出的歌劇就不值得一看的話,我覺得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情,外國歌者多的是唱得很不好的(笑)──說穿了,優劣與否,實在跟國籍無關。
問—台灣沒有歌劇院,無法像歐美歌劇院一樣地建立「歌劇工業」,您覺得如果要持續製作良好的歌劇,歌劇院是必需品嗎?
答—這很難說,的確,在歌劇院裡萬物皆備,光是行政流程規格化就可以減輕工作人員的負擔,這當然有其優點。但是,如果在歌劇院裡,是不可能像NSO一年做兩部歌劇這樣地仔細,因為每天都上演著不同的戲碼,一切都快速運作,這對歌者本身並不是太好的工作狀態。因此我必須說,NSO的歌劇製作現狀,有其國外歌劇院環境所無法奢求的。
我希望台灣的觀眾可以敞開心胸,拋除所有先入為主的成見,走進來聽聽這群很出色的本土聲樂家們,觀眾的掌聲才是舞台上這些歌者們最寶貴的回饋,也是讓他們繼續為藝術付出的最大動力。
雷哈德.林登小檔案
▲德國麥茲約翰古騰堡大學宗教音樂學位,雙修管風琴與鋼琴;法蘭克福音樂與表演藝術學院修習管絃樂與合唱指揮。曾於米蘭斯卡拉歌劇院、迦尼葉宮(Palais Garnier)與城堡劇院、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維也納國立歌劇院見習。
▲曾於烏帕塔歌劇院(Wuppertaler Bühnen)、波昂市立歌劇院、杜塞多夫的萊茵德意志歌劇院擔任鋼琴家及首席歌者指導。
▲二○○四年起應邀擔任NSO「歌劇系列」音樂顧問,參與製作包括《諾瑪》、《法斯塔夫》、《女人皆如此》以及《費加洛婚禮》。
▲現於慕尼黑從事音樂經紀工作,由二○○四年起擔任獨立經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