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兩廳院的「第一次」,其實是個可怕的回憶!
一位外國導演曾對我說:「一個新的劇場,五年之內都不能去碰它!」我想他是對的。一九八七年,我應邀為兩廳院的開幕季製作《西遊記》,這是當時國內首齣現代音樂舞劇,其宗旨是「透過戲劇方式來呈現兩廳院所有舞台設施」,於是,我認真地在舞台上搭了一個三層樓的建築、七個壯觀的場景,除了主角吳興國外,還有兩百多個角色,而旅美音樂家陳建台所譜的樂曲,也動用了八十人的樂團,結合了國內表演藝術界傑出人士,總製作經費高達七百萬元。
但當時兩廳院對於國內團體演出卻有許多僵硬不合時宜的規定,例如裝台時間只有三天(紐約市立芭蕾舞團卻可以十二天)、經費核銷程序繁複、舞台機械使用動輒得咎等等,除了讓我身心俱疲外,還負債累累,真是哭笑不得。
說實在的,兩廳院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劇場,它是根據十九世紀德國歌劇院所建造,再搭配中國宮殿式的外觀。對於劇場人來說,它的舞台鏡框裁口太大,第一排觀眾距離舞台上的演員太遠,不符合現代劇場的「親和」要求,所以我一直覺得兩廳院不好用,它讓我覺得太冷,演員無法和觀眾產生熱切的互動,這個想法直到一九九○年才被打破。
一九九○年一月,表演工作坊在兩廳院加演《這一夜,誰來說相聲》,這是一齣成熟的劇碼,由金士傑和李立群主演,記得當時觀眾從頭笑到尾,笑聲之大,幾乎把水晶燈都給震動了!我們一共加演了四個晚上,場場震動,說也奇怪,震動過之後,我突然發現兩廳院的質感變了!從此之後,兩廳院的劇場就變得很好用了。
《這一夜》之後,表坊又陸續推出許多新劇碼在國家戲劇院首演,在劇院演出變得愈來愈舒服,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他們居然都能接受。像二○○一年的《等待狗頭》,我搭了一個通道從觀眾席延伸到舞台最深處,而戲就在這個通道上進行;到了二○○五年的《如夢之夢》,我甚至打破了鏡框舞台格局,取消了一樓的觀眾席,讓觀眾在台上看戲(也成為戲的一部分),而且演出時間長達七小時…。這些創意在國外劇場都不一定能接受,但是兩廳院卻願意嘗試,而我在得到尊重的同時,也無不竭盡所能來回饋劇場與觀眾。
明知道劇場不完美,但是台灣劇場界也就這麼蠻幹下去,而兩廳院也敞開心胸,欣然接受,對照國外劇場的謹慎保守,一股驕傲感便從我心裡油然而生。二十年了,兩廳院對我來說,就像是個未曾謀面的親戚,第一次接觸時很難適應,但畢竟是一家人,它願意為了我而改變自己,真的很不容易,而現在的我,也真的真的很愛它。
紀錄整理|盧家珍 特約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