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年代電視興起、加上大量消費的市場出現，一種偏好不斷重複的文化審美已在美國醞釀，無論是廣告風格或是超市架上的陳列商品，都成為極簡音樂的社會先行者，你也可戲稱它們正式宣告了機械時代複製藝術的來臨。
像台北101的跨年煙火般，極簡音樂（Minimal music）於六○年代末在紐約綻放，它的美麗火花在空中持續得那麼久，四十年後都還沒有完全黯淡。在藝術史上，這種例子真的不多，能相比的，大概只有超現實主義，它也燒了四十年以上。
從視覺藝術引燃的火苗
在「極簡音樂」一詞於七○年代初開始盛行之前，已有很多跡象預示著它的出現，最明顯的，當然來自視覺藝術。極簡主義的說法，最早可回推到一九二九年。不過一九六五年藝評家羅絲（Barbara Rose）在雜誌Art in America發表〈ABC Art〉，文中使用此詞來形容那些削減到最低限度的藝術形式，如史德拉（Frank Stella）的黑色系列。羅絲曾是格拉斯早年在巴黎暑期學校的同學（1957），當格拉斯讀到她這篇文章後，開始常跑藝廊，認識了不少極簡派風格的藝術家。
在古典音樂上，像荀貝格（A. Schoenberg）的《五首管絃樂》Five Orchestral Pieces第三首〈湖邊夏日早晨Summer Morning by a Lake〉（1909），早已顯現極簡觀念的星星之火；約翰．凱吉（John Cage）的《為杜象作的音樂》Music for Marcel Duchamp（1947）則被視為極簡音樂先驅。一種風格或學派能形成，還得依賴黑夜中的背景襯托其光芒。像公認極簡派四位代表人物泰瑞．瑞利（Terry Riley）、拉蒙．楊（La Monte Young）、史帝夫．賴克（Steve Reich）、格拉斯（Philip Glass），他們早年都對非西方音樂如印度raga、峇厘島甘美朗或西非打擊音等產生莫大興趣，這就是不能不提的背景。
如今大家已非常熟悉的極簡音樂，其特色包括了強調低音、固定音型或動機的反覆手法、固定合音、位移、冥想特質等。
美國機械時代引發的審美觀
但是前面提到的背景，是將藝術創作隔離於社會之外，無法說明極簡音樂為何能跨出小圈圈，為大眾所接受。唯有探索它與美國現代社會之間的關係，強調社會審美面向，才能說明為何極簡音樂的無所不在，並拓展成一種世界性的風格。已有論者指出（如Robert Fink），從五○年代電視興起、加上大量消費的市場出現，一種偏好不斷重複的文化審美已在美國醞釀，無論是廣告風格或是超市架上的陳列商品，都成為極簡音樂的社會先行者，你也可戲稱它們正式宣告了機械時代複製藝術的來臨。這也是極簡派電影《機械生活》Koyaanisqatsi所呈現的狀態，難怪格拉斯的配樂跟片中美國是如此相應。
在地理上來說，極簡音樂在紐約的發生，如同超現實主義在巴黎一樣，社會活力提供了火藥，個別藝術家擦撞出的火花，則引燃這一切。超現實主義者聚集在巴黎蒙帕拿斯，六○年代紐約格林威治村，則是美國前衛藝術與極簡派的大本營。像凱吉、楊、賴克、格拉斯、舞蹈家瑞娜（Yvonne Rainer）與梅芮迪絲．孟克（Meredith Monk）、劇場導演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son）等人，他們都互有交往，且經常合作。不斷彼此刺激、點燃的結果，是風格的感染。
Disco是極簡派音樂的通俗版
我想，極簡音樂還值得一提的，還有它對通俗音樂的影響。極簡音樂大師們發展出來的錄音技術與觀念，最後在電音舞曲身上發揚光大，格拉斯甚至在七○年代就認為Disco是極簡音樂的通俗版。眾多DJ與電音樂手合作的賴克混音專輯，如Reich Remixed（1999）或Reich: Remixed 2006的出現，可說是古典與流行歡樂攜手的最佳證明。也因為極簡音樂的跨界力量，讓它持續在聽眾耳邊燃燒，而非像序列音樂，如同天邊一顆星，要用力瞇著眼，才能看得見。
或許我們是幸運的，抬頭的時間剛剛好，可以看到極簡派火花在夜空中畫出的完整形狀。下一次哪個城市還能累積足夠社會活力，可以施放這種藝術煙火，是誰也說不準的。好好珍惜這一刻吧！
本文主要參考資料
1.Repeating Ourselves: American Minimal Music as Culture Practice, Robert Fink,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5
2.Minimalism: Origins, Edward Strickland,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3
3.Four Musical Minimalists: La Monte Young/Terry Riley/Steve Reich/Philip Glass, Keith Potter, Cambridge Press, 2000
4.Audio Culture: Readings in Modern Music, ed. by Christoph Cox & Daniel Warner, Contiuum, 2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