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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維儂街頭遊行即景(鴻鴻 攝 文建會 提供)
國際藝識International Vision 四界看表演

越「老」越激進 堅持用戲劇改變世界

2007亞維儂藝術節

超過一甲子的亞維儂藝術節,已經有「三代」的觀眾前來捧場,但仍堅持以戲劇向現實發聲,志在改變世界。此次藝術節劇目,便明顯地針對當前世界的危機發聲。文化差異、族群問題、性別與性向、個人與時代、強權與弱勢的對峙等議題,爭相浮出檯面。而在藝術節的“OFF”部分,六個台灣小劇場團體也組成連線上陣,連演廿三日,贏得當地媒體的好評。

超過一甲子的亞維儂藝術節,已經有「三代」的觀眾前來捧場,但仍堅持以戲劇向現實發聲,志在改變世界。此次藝術節劇目,便明顯地針對當前世界的危機發聲。文化差異、族群問題、性別與性向、個人與時代、強權與弱勢的對峙等議題,爭相浮出檯面。而在藝術節的“OFF”部分,六個台灣小劇場團體也組成連線上陣,連演廿三日,贏得當地媒體的好評。

亞維儂藝術節(Festival d’Avignon)跨入第六十一屆,不顯老邁,反而激進起來。

這個藝術節原有其優秀傳統:首先,這是一個主動製作性(productive)的藝術節,和多數以接收節目為主的藝術節(如愛丁堡、香港……)不同,亞維儂在每年七月的三週之間,密集推出將近四十個新製節目,每晚都有至少一個演出在作世界首演,吸引媒體與觀眾注目,所以無論演出成功失敗,都能夠引領風潮。同時,這是一個穩定經營的藝術節,六十一年來只換了五位總監。跟台灣年年要重新投標的各種藝術節,實有天壤之別。

「協同藝術家」策展計畫

亞維儂的宗旨沒變過:吸引最大多數的不同觀眾。然而他們製作節目絕不因此媚俗,反而時時挑戰觀眾的慣性與耐力。從七、八小時到十餘小時的《沙灘上的愛因斯坦》、《摩訶婆羅達》、《緞鞋》,甚至歐利維葉.皮伊(Olivier Py,新任巴黎奧德翁歐洲劇院l'Odéon théâtre de l'Europe總監)還做過廿四小時的聯篇劇作,連演一星期。他們知道不進則退,求新求變才能吸引觀眾年年回來探訪,每年以十萬人次計。目前的亞維儂的觀眾就有很明顯的「三代」——小時候看亞維儂長大的觀眾,帶著兒孫繼續回來看戲。

二○○四年起,由藝術節管理階層升任的兩位聯合總監荷彤絲.阿敻波(Hortense Archambault)與凡松.波德希葉(Vincent Baudriller)採行「協同藝術家」(artiste associé)策展計畫,藉助前瞻性藝術家的理念與品味,拓展藝術節的視野。二○○四的歐斯特麥耶,二○○五的楊.法柏,二○○六的納許,到今年的費司巴赫(Frédéric Fisbach),個個趣味迥異,但都是大膽開創之徒,他們「協同」規劃的節目,也果然越來越難預期。

歷來亞維儂總在經典劇目與當代作品間保持危險平衡,雖然經典的詮釋往往出人意表,但總比當代劇碼更能吸引觀眾。今年亞維儂卻大幅傾向當代,跟經典勉強沾得上邊的演出不到六分之一。可容兩千觀眾的教皇大殿主場開幕大戲,是由轉行搞劇場的作家諾瓦希納(Valère Novarina)導演的原創劇作《無名行動》L’Acte inconnu。本屆「協同藝術家」費司巴赫自己推出兩個製作:一齣是和日本文樂(傳統偶戲)合作的惹內《屏風》Les Paravents,一齣以殖民背景呈現黑白族群問題的名作;另一齣進教皇大殿的主戲則是改編自法國詩人何內.夏爾(René Char)的筆記。夏爾也是亞維儂藝術節當年的創始者之一,他的警句「行動有如初生處子,即使重複時亦然。」被當作今年藝術節的主標。「行動」一詞(acte)兼有「演戲」之意,也意味著亞維儂一甲子後的重新出發,以及戲劇雖然不斷重演,但其原始力量並不稍減。

此一寓意同時呼應著本屆節目策畫的現實取向。世界的老問題沒有解決,不能因為是老生常談而掩口,反而應當繼續發出呼喊。此次藝術節劇目,便明顯地針對當前世界的危機發聲。文化差異、族群問題、性別與性向、個人與時代、強權與弱勢的對峙等議題,爭相浮出檯面。戲劇向現實發聲,志在改變世界的企圖,在每晚的戲中蹈厲發揚。

卡斯鐵路奇的通靈教堂

即使議題取向強烈,亞維儂也懂得要在劇場形式上推陳出新,訊息才能傳達得新鮮有力。例如由近年備受好評的波蘭前衛導演瓦利可夫斯基(Krzysztof Warlikowski),重演同志議題的當代經典《美國天使》;義大利導演卡斯鐵路奇(Romeo Castellucci)的《嘿,女孩!》Hey Girl!談的是女性身分議題,卻用了極具創意的手法與質材。

卡斯鐵路奇是一號人物。畢業於波隆納美術學院,他的劇場將表演呈現為一場自製機械、神奇人物、與獨特視聽美感經驗的結合,神秘如通靈。二○○一年起他在歐洲各大城市巡迴創作,被視為新世紀最富創意的劇場藝術家。他曾到香港藝術節演出《創世紀》。《嘿,女孩!》在亞維儂的演出選在一所教堂,半夜一點開演,更具密教儀式色彩。演出幾無對白,音效與視覺意象的變化主宰全劇焦點,只有茱麗葉關於玫瑰與名字的著名台詞在牆上隱現,挑釁語言的權力。一個全裸的少女從一具床上的黏稠軀殼中蛻化誕生,通過龐大男性面具的穿脫,群體男性的欺凌,取得一把通電的劍,拯救了她的分身──另一名黑人少女。卡斯鐵路奇善用煙霧、雷射光、通電燒灼等接近裝置藝術的質材,精準地掌握劇場技術,來呈現集體神話的意象,令人目眩神迷。這裡的少女兼具貞德、茱麗葉、奧菲莉亞、伊菲珍妮、甚至聖母瑪麗亞的意念,即在男性社會當中受苦犧牲的形象。

嘈雜的環境劇場.夜半的荒漠天籟

亞維儂的一大特色是與自然地形或特殊空間結合的演出。今年德國編舞家莎夏.瓦茲(Sasha Waltz)選了一個郊區的展覽廳,把她的舞蹈環境劇場新作《裡裡外外》Insideout從葛拉茲(Graz,二○○三年作品的原創地)和柏林搬了過來。這齣戲在廳內搭造了好幾棟不同的建築,十幾個室內室外空間同時演出音樂、影像、舞蹈、戲劇,觀眾自行遊走觀賞。包括一間架高的透明貨櫃、一間冰庫、一座朝天傾斜的房間,還有一棟房間可以打通的雙層建築。

二十多名表演者不斷換裝、換場地,談的是身分認同、社會價值、生活方式。一開始他們在不同空間自述身世、個人的情感記憶,伴以特殊動作、道具(如母親的旗袍)、空間(如困在狹窄的玻璃櫥窗中)。全場如萬花筒般的多焦點不斷轉換,時而又集體進入風聲鶴唳的恐怖氣氛(觀眾紛紛被拷問)、或歡樂嘉年華。環境劇場的特色便是,讓觀眾參與一場行動,而不去斤斤計較是否看到了「完整」的演出。事實上,沒有人可能看到全部演出,對於「作品」的封閉概念也隨之被打破。

這種手法說新不新,端看執行得精不精采。《裡裡外外》由於空間狹仄,每一區超過十個觀眾就會造成視線屏擋,大家搖頭晃腦、爭先恐後,觀賞氣氛相當躁動不安,規劃上猶有改善餘地。又由於每個段落都無法要求觀眾從頭看起,遲到早退是尋常,動作及劇情設計也都無法太過精準,往往訴諸即興互動,難免顯得鬆散模糊。對莎夏.瓦茲而言,她終能擺脫大型表演的創作模式,回頭跟舞者個別發展,重尋創作的自由樂趣。但對觀眾而言,這種概念取勝的演出猶如看博覽會或遊樂場,熱鬧一通後就煙消雲散。

然而這場演出也像一個藝術節具體而微的縮影。亞維儂IN的三十多部作品,OFF的八百多個演出,讓人容易心慌意亂、目不暇給。驚喜隨時埋藏在意外的角落,滿心的期待卻也可能槓龜。我曾在接近夜半時,發現一間教堂內傳出奇妙音響,進去一看,是一場免費的音樂表演。兩位音樂家(Francesco Agnello與David Liuni)用自己發明的水鼓、鍋鼓、塑膠水管編成的樂器,即興演奏,不少觀眾安坐靜聽。場地精心用原木和細沙布置,讓置身其間的音樂宛如荒漠天籟。一旁的竹籃底下招貼著:「為了音樂,謝謝!」

熱情、創新、不計回報,每年亞維儂,都可以發現這樣的藝術家,帶給觀眾不只眼耳、還有心靈的豐收,為藝術與生活下了最好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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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起飛.進軍OFF

六個小劇場,亞維儂演出獲好評

也是在這樣的場域,機會、命運旦夕交錯,瞬間發跡也不足為奇。當亞維儂越發體制化時,OFF也應運而生。晚於亞維儂藝術節的創立二十年,孕育於一九六八年的學潮中,OFF的演出有「百花齊放」的自由自發氣息,在貧瘠演出條件下,爭相玩耍創意。許多小劇院一年就開張這一個月,從早到晚輪演不斷,團隊要在兩個小時內完成裝台、調燈、進場、演出、拆台,像打仗一樣緊張。

過去有些官方單位就把OFF當作推廣扶植團隊的敲門磚。包括法國各地方政府選派來「進香」的團體、非洲、日本,都曾聯合幾個團隊包租劇場,大張旗鼓。今年最醒目的就是台灣的六個團隊——無獨有偶、沙丁龐客、河床劇團、舞法表達、台南人劇團、上默劇團,在文建會的巴黎文化中心贊助下,以雙關語「Taiwan Taking Off」為名,進軍走索人劇院(Théâtre Le Funambule),連演廿三天。和一九九八年亞維儂IN邀演的台灣專題相較,這次的OFF之行更能彰顯台灣現代劇場的開創性,偶戲、小丑、意象劇場、舞蹈劇場、經典劇場、儀式劇場,各有特色,和歐洲人熟悉的東方劇場(如日本、中國)大異其趣,不再像是中國的文化附庸。

當然要在亞維儂的茫茫大海中綻露頭角,談何容易。像台灣這樣組合戰線,又經精心挑選、品質保證的節目套餐,的確比單打獨鬥容易多了。一個月下來,法國的《解放報》,和一些重要地方報如La ProvenceVaucluse MatinLa Marseillaise都有不錯的評論。就多數首次進軍亞維儂的團隊而言,可說是初嚐勝果。但正如前述,亞維儂的觀眾是年年返航的,通常一個團累積了兩、三年後,其口碑與媒體效應會成等比級數增長。當然也有些團歷經這樣的過程,有了更多藝術節的正式邀約,不再需要回來江湖奮戰。但是也常有知名的演員、導演,不時回到OFF來重尋創作自由。

台灣現代劇場蠭起於八○年代、變化萬千於九○年代,目前已到穩定收成期。相較於政府向來致力於美術界進軍國際,至今才留意到小劇場,其實為時已晚,但畢竟可喜。這不是容易的工作,除了經費,還有當地的接洽、宣傳等問題,在在都需要經驗的累積。這應該是一個開始,而不只是政隨人息的一陣煙火。希望來年能有更多團隊,在全方位的支援下進軍亞維儂OFF、以及愛丁堡藝穗節,讓台灣藝術家接受國際考驗、讓國際認識台灣藝術,原本是兩利之舉,事在必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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