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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努虛金的演員訓練,就跟她採用的表演體系在精神上是一致的,那就是一種由外而「內」的逼近。(Michèle Laurent 攝 國立中正文化中心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莫努虛金-與她的陽光劇團神話 創作方法 鬆散,就請給我滾出去!

從「面具」延伸的「內在風景」

陽光劇團演員工作坊創作入門

莫努虛金對待劇場創作的過程,就像她對待「面具」一樣,是很東方的。面具表演是陽光劇團的演員訓練核心,也因此發展出獨特的表演美學,在排練場裡,面具被對待一如聖物;而莫努虛金也要求演員進入排練場時,就必須嚴肅準備好自己的「演員狀態」,對她而言,排演就已是一件極其神聖的事。

莫努虛金對待劇場創作的過程,就像她對待「面具」一樣,是很東方的。面具表演是陽光劇團的演員訓練核心,也因此發展出獨特的表演美學,在排練場裡,面具被對待一如聖物;而莫努虛金也要求演員進入排練場時,就必須嚴肅準備好自己的「演員狀態」,對她而言,排演就已是一件極其神聖的事。

莫努虛金經常會在排練場裡,叫那些漫不經心的傢伙離開現場,因為他們沒有全神貫注,將自己準備好在「演員狀態」。對她來說,排演就已是一件極其神聖的事。莫努虛金對劇場的態度結合了東西方。劇場作為一種社會介入,這絕對是一種西方的,或說布萊希特式的觀念;但對待劇場創作的過程本身,她又充滿了東方式的傳統態度(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一切跟她看待「面具」的方式有關。

面具表演,找到身體的表情

面具表演可說是陽光劇團的演員訓練核心。但是這個核心也不太新,因為從法國現代劇場革新者科波(Jacques Copeau,1879-1949)開始,面具就隨著義大利即興喜劇,在科波的徒弟杜蘭(Dullin)與儒維(Jouvet)、徒孫樂寇(Lecoq)的訓練體系中,一路傳承下來,最後在莫努虛金於一九六六至六七年參加樂寇的默劇課程中,體驗到肢體動作作為戲劇表現的關鍵。為何如此說?因為你一旦戴上面具,細緻的表情差異被掩蓋了,表演的重心從臉部轉向全身肢體。說得白一點,臉不能作表情,就要靠身體來作表情。

很容易就可以想見,這種著重外放的肢體動量,勢必跟心理取向的寫實演法(這套演法在電影界尤其盛行),有著天壤之別,莫努虛金向來也是打著反心理寫實主義而著稱。總之,莫努虛金說她從沒發明任何表演理論,她說:「理論早就存在了…讓年輕學子讀世阿彌、亞陶、科波、杜蘭、儒維和布萊希特。這裡面什麼都有。拿這些東西來創造劇場吧。我們實在是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William 1999:173)

尊重劇場,準備好進入神聖的排練場

在莫努虛金的工作坊中,有幾項規則是需要注意的:首先是要準時到場,對演出內容作好充分準備,排演期間場邊演員要認真觀察,演出時要帶著遊戲的娛悅。莫努虛金還要求演員必須尊重空間,不只是保持場地乾淨而已,而是進入排練場的時候,就不能將日常生活的服裝穿進來。換句話說,在排演的時候,演員是已經是穿好戲服在現場等著,必須一開始就從外在將自已跟角色打成一片,隨時都是準備好可以上台的狀態。(Miller, 2007:123)

這跟我們熟悉的一般排演過程也大不相同,通常大家總是一開始先聚在一起讀劇,對穿著也沒什麼要求,說不定現場還邊吃邊聊兼講手機(這對莫努虛金來說都是嚴重犯規)。如果說,心理寫實派的創作過程是由內向外的逐漸發展,那麼莫努虛金的演員訓練,就跟她採用的表演體系在精神上是一致的,那就是一種由外而「內」的逼近。但是這種「內」並不是一種心理寫實或角色心理,而是一種「情態」(l’état),是演員用身體去表現角色某一刻的情緒狀態。如果要了解莫努虛金的表演觀點,這個字算是比較重要的關鍵字,她說:「有時我們會用內在風景來稱呼它。」(William 1999:120)

如何讓演員找到或呈現這個內在風景?我們會發現,音樂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通常在工作坊的一些即興練習中,他們會伴隨一些音樂來協助演員發現情態態。換句話說,一段演出或對白的表達,在演員情態或內在風景中,可能是伴隨著一段旋律。當然,這也反映在陽光劇團的演出上,尚-賈克.勒梅特(Jean-Jacques Lemêtre)的劇場配樂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他的工作不只是配樂,而是透過音樂顯現出角色的內在風景,這份工作並非是後來才「配」上去的,而是在排演過程中與演員互動出來的。音樂跟表演之間,是相濡以沫的關係。

對待面具,如對待神靈

前面兜了一大圈,還沒正式提到面具。在莫努虛金的工作坊裡,面具是最嚴肅的神聖事物,不是馬上就可以隨便碰的。演員跟面具的相遇,莫努虛金也定下更嚴苛的規定。首先,對待面具要恭敬,不可將它視為道具,而必須將它視為一個生靈。莫努虛金常說:「戴面具時你必須服它。試著謙虛,並珍惜你與角色的相遇。對面具一定要畢恭畢敬,把它們如神靈下凡一般地對待。」(Miller, 2007:123)如果要用我們熟知的民俗觀念來解釋,那就是面具是會附身的,不能隨意亂碰。所以莫努虛金甚至要求,拿面具的時候要恭敬,由兩側扶著。如果有人太白目,將兩根手指從面具眼睛穿過去或直接從鼻子捏起來,那人說不定當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義大利即興喜劇的面具,通常有好幾種角色(如商人、僕人、農夫等),這些角色也都有相應的橋段(通稱為lazzo)。義大利即興喜劇的訓練,除了可以培養卓越的即興能力,這對演員的肢體表現也有著關鍵性的影響。這兩點對陽光劇團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功。第一,因為陽光劇團向來崇尚集體創作,演員對各種情境的即興反應可能會成為演出的一部分,一些橋段的即興練習(例如商人想捉弄農夫,可是僕人卻老是幫倒忙),培養了演員用身體寫作的即興能力,提高集體創作中演員提供素材的品質;第二,陽光劇團的主要作品,經常需要演員強烈的肢體能量,如前所述,義大利即興喜劇的面具,激發了演員動作表現的潛能。

真正演戲的人,永遠在幕後

當然,莫努虛金不是只用意大利即興喜劇的半面皮質面具而已,像遮住全臉的峇里島「托賓」(topeng)木質面具,或是《河提上的鼓手》的布質面具,都是莫努虛金在排練或演出會時使用的素材,這一切也有賴於長期負責面具設計的Erhard Stiefel的功勞。這不僅讓我想到布袋戲師父跟戲偶的關係,畢竟布袋戲好看,關鍵就在戲偶,真正演戲的人則永遠是在幕後。

莫努虛金的演員,也跟這些布袋戲師父一樣,經常得藏在面具或濃烈化妝之後,但若沒有角色背後的好手藝,觀眾就看不到舞台上的生動演出。至於這次《浮生若夢》在輪轉小舞台上的日常生活演出,是否代表莫努虛金向心理寫實派的回歸,還是面具訓練所能達到另一種新境界,就要問導演本人了。

主要參考資料

1.Ariane Mnouchkine by Judith G. Miller, NY:Routledge, 2007

2.Collective Theatre:The Théâtre du Soleil sourcebook Compiled and edited by David Williams, NY:Routledge, 1999

 

文字|耿一偉 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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