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的上下半場劃分成兩種意境,
一是普世共通的感知,
一是回歸創作的本我。
創作、表達與溝通的過程在作品中顯現。
瑪麗.書娜舞團《奧菲歐與尤麗蒂茜》
3/23 台北國家戲劇院
希臘傳說《奧菲歐與尤麗蒂茜》:
奧菲歐的詩打動美麗的樹神尤麗蒂茜。新婚夜,樹神被蛇咬死。詩人冒險入地獄,乞求復活。冥王答應,但回人世的路上不能回頭看她。他回頭,永遠失去摯愛。他誓言不再有愛,女酒神怒而殺之,被砍的頭顱漂流海上,仍在吟唱。後人建廟紀念他。
流行時尚作為外顯的樣貌
《奧》和其他流傳千古的傳說一樣,有在流傳過程中簡化的環節和隱匿的寓言。當一位創作者決定以傳說為再創作的文本時,必須對它提出獨特的詮釋,特別是那些簡化了的故事情節背後的轉折,和內藏的隱喻。瑪麗.書娜也不能規避。她再創作的《奧》,選擇了流行時尚作為外顯的樣貌,用語言的解構與再生,企圖重新詮釋這則傳說。
不管過去有多少人說過這個故事,這一晚的《奧》是一個全新的開始:舞台上透著貴金屬質感的白色舞台,有方、有圓,幾何簡約。舞者穿著可愛的絨毛、胸乳上性感的兩點金鍊,和粗獷隨性的牛仔褲,混搭出年輕都會的時尚感。
沒有一點包袱的。瑪麗.書娜透過文字、語言,透過無語意的聲調、透過肢體的語彙,一遍又一遍、敘述著這則傳說:片片段段、翻來覆去,甚至卡通式的玩笑。幾個傳說的關鍵點「被蛇咬了」、「不要回頭」,在主題與變奏為主軸的玩耍中,在拆解的語言中,刻意地凸顯了出來。
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同意,《奧》是一個非常能討好觀眾的作品:舞台乾淨、音樂好聽、舞者漂亮、點子有趣,製作高檔,演出具水準,可謂面面俱到。尤其是舞者,個個率性、自信,張狂又精準,舞到精采處,教人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但如果只是這樣,恐怕也不過只是另一場精緻高級的馬戲娛樂。
藝術是「獨具慧眼」,是藝術家將他所看到的世界,以他的敏銳心靈和獨特思考,展現、分享給他人。《奧》當然可以只有這樣,但倘若在普世認同的價值之外,沒有更多意在言外的詮釋,就看不到藝術豐厚的層次。更何況,今晚的《奧》是一個關於「創造、失落、良知和永恆」的作品。
舞蹈詩人晦澀的語意
於是,到了下半場,瑪麗.書娜這位舞蹈詩人,開始帶領觀眾走進她的《奧》的境地,不屬於奧菲歐的。
「不回頭」,容易嗎?當幾近半裸的女舞者「勇往直前」,放肆攀爬上觀眾席,男舞者在舞台上嘰喳地嚷著「不要回頭」:被撂在女舞者身後的觀眾,不知是否開始掙扎著要不要回頭看她在做什麼?奧菲歐勝得了三頭看守地獄的獸,勝不了自己……
被蛇咬的、再度墮入黑暗的尤麗蒂茜,面臨的又是什麼樣的景況?高大絕美的樹神慘遭命運的折磨,隨著口中拉扯出來的血紅絲線,嘔吐的、低吼地呻吟著,扭曲的爆烈的肢體,潰,不成人形……
狂傲的女酒神,又為何砍了奧菲歐的頭?一對又一對的性愛狂歡,在失去摯愛的奧菲歐眼中,只不過是裝模作樣的虛假;穿著高跟鞋的男子,不過是女人的贗品。引誘不成,惱羞成怒的女酒神,殺……
那條蛇,是誰?牠們什麼也沒做,是人,踩進牠們的道路。牠們只是走在牠們的道路上,彎彎曲曲地直行,一如命運最後的終點……
舞蹈在這裡結束了。舞蹈詩人在下半場演繹幾許傳說動人的片段,但詩中的語意卻比上半場拆解的語言要來得更加晦澀難解,章節更加難辨。舞蹈,作為一種近似於詩的語言,倘若觀者不是對舞蹈的「語彙」有一定程度的熟悉,恐怕也無法完整理解創作者的意境,只能對抽象的「語言」加以臆測和想像。或許是瑪麗.書娜在完成上半場之後,決定更私心地遵從創作內在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