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我必須老實說，今年兩廳院夏日爵士派對的四場演出裡，麥考依．泰納這場是我最感興趣的。理由再簡單不過，因為就爵士樂這回事來看，四組人馬裡他的資格最老、分量最大、影響最深。舉個例子吧，買張票聽李雲迪彈蕭邦的音樂會，很過癮，但再想想，如果買張票可以聽蕭邦彈蕭邦，那會是什麼狀況？！知道我在說什麼嗎？聽麥考依．泰納彈麥考依．泰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曾有幾次出國的機會，出發前我都會在網路上衝浪，看看目的地在這段假期裡有哪些爵士表演可以參與。我通常只注意爵士夜店，不理會大型表演場館。像是紐約的「前鋒村」（Village Vanguard），就一個台灣樂迷來講，我勉強算個「常客」（五次）。我喜歡去這些地方，尤其是有點歷史的爵士夜店，試著把自己丟到時間漩渦裡，和過去的大師神交。用白話文講，就是自High。好幾次在「前鋒村」裡，我坐在舞台最前面看著那鋼琴，幻想著過去瑟隆尼亞斯．孟克（Thelonious Monk）、比爾．艾文斯（Bill Evans）、麥考依．泰納等大師們彈這台琴的模樣。天曉得那琴是不是早就換過了，總之我就像個傻子邊幻想邊聽，開心得很！因為我知道，這可能是和這些大師最接近的一刻。前面提到的三個名字都是對爵士樂有深遠影響的人物，其中二位早已辭世，唯一活著且仍演奏著的只剩泰納。我和他無緣，從沒機會在國外堵到他的演出，想不到這次竟自投羅網。以下，我以一個樂迷的角度為你介紹他。

與約翰．柯川合作，「經典四重奏」留名樂史

費城是美國著名的「大師工廠」，出產了許多爵士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師，麥考依．泰納就是其中之一。他在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一日出生，在家中三兄弟排行老大。先來段你不知道的八卦，他的弟弟Jarvis Tyner是個共產黨員，在「美國共產黨」（American Communist Party）組織裡擔任還算高的職位。麥考依．泰納對政治不太有興趣，不過或許受到了潮流影響，在他十八歲時曾經短暫信奉過伊斯蘭教，還取了個伊斯蘭名字Sulaimon Saud。

麥考依．泰納十幾歲就出來跑場了，不過生平第一次在唱片裡出現卻是西元一九五九年的事。當時他參加了伸縮號手Curtis Fuller主持的六重奏，一起錄了張叫做Imagination的唱片。這是張好唱片，但對泰納來說畢竟是頭一遭，演奏稱不上大鳴大放，但有為有守。後來約翰．柯川（John Coltrane）來了通電話，兩個人加上貝斯手Jimmy Garrison和鼓手Elvin Jones，在一九六年組了個新的四重奏。他們的首張專輯叫My Favortie Things，後來推出了包括Live at the Village Vanguard、Live at Birdland、A Love Supreme等不朽專輯，音樂史家稱這個組合為「經典四重奏」（The Classic Quartet）。很巧的，在四人往後連續五年的巡迴演出裡，〈My Favorite Things〉一曲似乎成了最愛，精采版本陸續出爐。版本長度不一，從七分鐘到一小時都有。你可以想像，四個充分熱身的爵士樂手，一首三分鐘的曲子可以演奏到超過一小時還欲罷不能的樣子。一九六三年新港爵士音樂節裡大約十八分鐘的版本，長度與高度都適合，有興趣不妨試試。

擁抱世界音樂，演奏自成一格

麥考依．泰納和約翰．柯川總共合作了六年（1960-1965），後來柯川的音樂劍走偏鋒，於是好聚好散。離開了柯川，泰納曾一度在音樂裡迷惘，試圖闖出新局卻未能如願。隨波逐流了好一陣子，曾有段時間擔任Ike & Tina Turner夫婦的鋼琴手，玩起了當時樂壇正火熱的靈魂樂。不過泰納很快調整好方向，一九六七年到七年間，陸續推出了The Real McCoy、Tender Moments、Expansions和Extensions等精采作品。他沒有因離開柯川而在爵士樂裡沉默，反而以「調式爵士」（Modal）的概念和柯川晚年的自由風作出區隔，成功建立個人品牌。

一九七二年，泰納換了新東家，影響力開始成為足以和比爾．艾文斯比肩的大人物，格局也明顯能從這時期的作品看出。泰納清楚「爵士樂是一個有機體，是一個不斷在融合的現在進行式」，於是他選擇擁抱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元素，作品可明顯聽出他將爵士樂與世界音樂融合的野心。比方說一九七二年的Sahara專輯，他在〈Valley of Life〉一曲裡演奏了日本古箏（Koto，一種十三根琴弦的箏琴），企圖營造出一種東方的氛圍。他喜歡運用非洲與亞洲的音樂元素，呈現出別於當時「融合爵士」（Fusion）與自由爵士的風味，自成一格。八○年代後泰納則常和固定的三重奏班底巡迴世界表演，合作對象當然偶有更替，不過廿多年來作品不斷，直到今天依舊活躍。

右手輕吟左手重擊，指尖音符對比強烈

麥考依．泰納的鋼琴辨識度很高，左手在處理節奏的時候像和鋼琴有仇，手舉得高高的，像把榔頭持續重擊鍵盤。因此他的低音處理有點像是瘋狗浪，而且是怒滔拍岸的那種。至於右手，則跟著曲子的調性作出有如「明湖居聽書」裡白妞唱歌般上天下地的即興。總的來說，他的右手在鍵盤上流暢即興的同時，左手則在正確的節拍上重槌出擊，像是轟炸自己右手即興出來的音符。所以現在你能想像他彈琴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