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奧德翁國立劇院邀請前東德導演馬堤亞斯.朗侯夫,連演三十三場雷霆萬鈞、符碼支解亂竄,長達四個半小時的《哈姆雷特夜總會》。這個去年製作上演的作品,初期被法國媒體、劇評罵得體無完膚,此番進軍巴黎依舊掀起一陣論戰,只不過一年後,漸漸有人看出端倪,開始讚嘆朗候夫如何苦心帶著昔日逝去戰友的精神,繼續在今日的劇場中匍匐前進。
德國柏林圍牆倒塌二十週年,一系列慶祝活動在柏林熱烈展開,劇場也不例外。當年由「疏離劇場」大師布萊希特一手創建,標榜為社會主義人民服務的前東德「柏林人劇團」(Berliner Ensemble),今年推出的大戲是布氏著名的《三便士歌劇》。找來當年資本主義頭號敵人——美國籍的羅伯.威爾森執導,推出後佳評如潮、世界巡演邀約不斷。這個歷史左派與當代右派大和解的結果,只是再度證明,共產主義終成舊時代的回憶,市場資本主義完全征服世界,包括劇場的美學與行銷。
那舊時代真死了嗎?巴黎奧德翁國立劇院大膽邀請前東德導演馬堤亞斯.朗侯夫(Matthias. Langhoff,布氏「柏林人劇團」得力導演、後現代「解構劇場」海納.穆勒好友,1941-),連演三十三場雷霆萬鈞、符碼支解亂竄,長達四個半小時的《哈姆雷特夜總會》Hamlet-cabaret。朗候夫這個去年製作上演的作品,初期被法國媒體、劇評罵得體無完膚,此番進軍巴黎依舊掀起一陣論戰,只不過一年後,漸漸有人看出端倪,開始讚嘆朗候夫如何苦心帶著昔日逝去戰友的精神,繼續在今日的劇場中匍匐前進。
打破《哈姆雷特》框架,舞台回歸庶民劇場
莎翁《哈姆雷特》在劇場中的地位,一如達文西畫作「蒙娜麗莎的微笑」之於大眾的耳熟能詳,朗侯夫開玩笑說:「當劇場不知該上演哪一齣戲的時候,首先會想到《哈姆雷特》」。一貫玩世不恭的他,言下之意也暗示這份「耳熟能詳」為經典設下的既定框架,於是打破框架,成了他一貫挑戰「疏離」與「解構」的遊戲場。
走進古典義大利式劇院,地面層觀眾席被撤掉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昔日小酒館簡單的圓桌折椅,地面並刻意灑上木屑,彷彿回到莎翁時代的庶民劇場。觀眾席一直延伸進原來劇場鏡框,真正的舞台,是另外搭建的三個野台風格舞台,與一個延伸進觀眾席的L型走道,並混雜著一堆凌亂巨石與一個大型垃圾桶。整個劇場設置用意,完全打破現代劇場中表演區與觀眾席的空間關係。
舞台陳設亦是新舊雜陳、KUSO拼貼,大舞台用木頭凌亂架成,其實像莎劇常見的「戲中戲」臨時舞台,狹小空間上立著各式鐵框,用簡單人力裝置,掛上古典超現實與四○年代莫名畫布,舞台地面可以旋轉,演員們就在旋轉及框框中,穿梭搬演層次繁複的「戲中戲」。旁邊後方是一面醒目的丹麥起司廣告,這面折疊窗廣告打開後,可以看到後方的小舞台,廣告的背後,上演盡是見不得人的戲。而側邊一面立著扇形蚌殼的,是現場爵士樂隊的舞台,舞台旋轉到背面,又是一個可以多重利用的空間,這個區域才是導演所設定、夜總會之戲中戲舞台。
主角哈姆雷特顛覆原劇所設定的蒼白憂鬱、舉棋不訂的年輕丹麥王子,改由著名壯年演員擔綱,但母后卻選了個小他一輩的女演員,於是場上成熟睿智的哈姆雷特,彷彿預言家一般,看著這場(由年輕母后引發)悲劇的必然發生。丹麥王子的親密好友何瑞修,被改成女性角色,難怪戲中的歐菲莉亞始終愛不到王子。而篡位的叔叔,更是選了個黑人來扮演,實在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奧賽羅》,或今日非洲的獨裁者。
一開始就宣告結局,然後文本解構開始亂竄
劇情一開始就宣告了結局,之後是整個眾所皆知的故事回顧,於是文本開始解構並自由亂竄,哈姆雷特說出《馬克白》的台詞,或其他作家的詩句。父親鬼魂從垃圾桶爬出,連結貝克特的《終局》。電子字幕看板,不時穿插滑稽的場景說明。演到一半,突然賣起丹麥啤酒。著名的“to be or not to be”則成了一場流行歌曲的拼裝秀。最重要的還是模仿《三便士歌劇》的疏離效果,演員不時跳進躍出在《哈姆雷特》劇情與「夜總會」歌舞之間,擦撞出無數想像的火花。
莎士比亞說:「劇場就是世界」。朗侯夫的《哈姆雷特夜總會》,則用文本、意義、符號之永不確定的浮動與逃逸,告訴我們:「世界就是劇場」。這個少數碩果僅存的前東德導演,用他堅決的腳步,證明布萊希特與海納.穆勒的「舊時代」,仍然忠實存在於他的劇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