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聰彈奏的特質，基本上是由古典嚴謹的作曲理解出發，以至講究內涵和至情至性的浪漫性情，在鋼琴音色探索所達到的極致，已有如一幅畫風唯俏的水墨；那充滿人性的筆觸，及人聲抽象細膩的敏感，深具靈性，在表現蕭邦的抒情和革命氣魄上兩種同樣令人折服。
傅聰 蕭邦鋼琴演奏會
3/1 台北國家音樂廳
若要說起東方人彈奏蕭邦，傅聰肯定是第一人，除了他是第一位東方人贏得華沙的蕭邦大賽之外，在那麼多技冠群雄的鋼琴家裡，論蕭邦的才情詩性表達，他還是第一人，而在三月一日蕭邦兩百歲生日的音樂會裡，已屆耆老的傅聰所表現那出神入化的美感，他仍是第一人。
鋼琴音色有如一幅畫風唯俏的水墨
在這場音樂會裡，我們從蕭邦學生時代青澀的作品，一路聽到青年蕭邦要離開華沙時所寫的革命練習曲，而至後期滄桑壯烈的幾首作品，的確有紀念的意義和價值。傅聰彈奏的特質，基本上是由古典嚴謹的作曲理解出發，以至講究內涵和至情至性的浪漫性情，在鋼琴音色探索所達到的極致，已有如一幅畫風唯俏的水墨；那充滿人性的筆觸，及人聲抽象細膩的敏感，深具靈性，在表現蕭邦的抒情和革命氣魄上兩種同樣令人折服。小聲之中有更小聲，更小聲中還有更細微之聲，那種靜謐氣氛，是彷彿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似地，意境令人屏息而待，韻律的生命力鮮明活現，歌唱的線條渲染成亮麗動人的和聲，這些都是為什麼傅聰獨樹一格而令人激賞的所在。
在非常講究歌唱及抽象的表達的同時，卻呈現一種太過投入而失去冷靜的控馭力的不平穩現象，由於理性的控制力不夠，許多譜誤似乎也由此而來。現在七十六歲的傅聰非常地瘦，又因著手疾必須帶著露指手套來演奏，因此在速率以及力度和節奏感上，都有很大的影響，因而顯得力不從心，而有吃重的現象，甚為可惜。其實年輕時的傅聰本來就不喜歡傳統技法的要求，他偏好以內在本能海闊天空地去表達，舉例而言，以錄音產量眾多聞名的阿胥肯納吉是當年與傅聰同時比賽的亞軍，但傅聰如何也不屑聽他的音樂會，所以可見傅聰對於彈奏一事的觀點了。傅聰到了老年在技巧上有此瑕疵，似乎是有關聯性的，也可能是年輕時間斷習琴而有一些不穩定的影響吧！
真知灼見的「再創造」
幸而，傅聰那無可倫比的藝術性，真的是其他以技巧取勝的鋼琴家們望塵莫及的。例如這次下半場所彈的兩首晚期《夜曲》、《船歌》和《幻想波蘭舞曲》，都是他在台灣過去曾演奏過的，但是卻可以讓我聽到百聽不厭，並且感動。我們都知道蕭邦只活了三十九歲，但現在的傅聰已是七十六歲了，卻還是可以演奏出那種年輕人前進的熱情和幻想情懷（不是大聲或快速），而不流於老成，我個人十分推崇。《夜曲》的發揮上本就是以旋律見長，而傅聰，則是真正地「再創造」了蕭邦的旋律，那轉折韻角以及收尾，或是調性色彩的濃淡妝抹，以及一種格調高尚的雍容華貴，都在一種無盡的奧妙之中顯現，感性且練達。這種令人陶醉的美感，並不只是「音樂性好」這件事，而代表著一種難能的「內涵」功力。比如在《幻想波蘭舞曲》的表現上，傅聰的彈法顯現著他個人獨到的真知灼見，完全不似一般鋼琴家彈成一種結構瑣碎的冗長無力，他緊湊地抓出蕭邦那種愛國主義正向的情操，彈出一種表現力深刻及張力強的樂感，抒情無比又一氣呵成的詮釋，是筆者聽過令人最為動容的成功演出方式。
一個中國人可以透視波蘭人國粹的靈魂，真是我們與有榮焉的一件事。傅聰的確像蕭邦「前無來者」，而目前也沒有來者能追其成就，他的傳奇是再多蕭邦比賽首獎得獎主也沒有的，但願在未來，他智慧的光耀，給我們更多的藝術饗宴，和學術指導上的福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