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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藝術
演出評論 Review 人生在世,豈「吃飯」而已?!

評兩廳院新點子劇展「湯顯祖 在台北」

古時每年中秋,蘇州虎丘曲會中「穿雲擊石」的唱腔表現,此時此地的觀眾自然不能期待──這若從策展角度的「潛意識」推斷,真叫人既痛且嘔;然而,三團編創者竟能新編文本,各以其認同的角度,採用不同的策略與湯氏對話──而且還不盡能求得知音,其情真摯,是正值得喝采!

古時每年中秋,蘇州虎丘曲會中「穿雲擊石」的唱腔表現,此時此地的觀眾自然不能期待──這若從策展角度的「潛意識」推斷,真叫人既痛且嘔;然而,三團編創者竟能新編文本,各以其認同的角度,採用不同的策略與湯氏對話──而且還不盡能求得知音,其情真摯,是正值得喝采!

兩廳院新點子劇展「湯顯祖 在台北」

拾念劇集《玉茗堂私夢》 09/12/11

二分之一Q劇場《掘夢人》09/12/19

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螞蟻洞中的原型記號》09/12/25

台北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以明劇作家「湯顯祖」為題材,定今日「台北」為座標,去年這次國家劇院實驗劇展的策展「新點子」,該讓同時挑戰語言、程式、傳統、觀點與創新的三個製作團隊:拾念劇集、二分之一Q劇場與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吃足了苦頭。究其用意,顯然是看台北當代劇場創作者怎麼琢磨湯氏作品的特質與意義。

對觀眾來說,這頭一個挑戰是:可以「不看」戲曲身段與傳統程式嗎?

古時每年中秋,蘇州虎丘曲會中「穿雲擊石」的唱腔表現,此時此地的觀眾自然不能期待──這若從策展角度的「潛意識」推斷,真叫人既痛且嘔;然而,三團編創者竟能新編文本,各以其認同的角度,採用不同的策略與湯氏對話──而且還不盡能求得知音,其情真摯,是正值得喝采!

《螞蟻洞》偏具某種「行為藝術」的特質

深受禪宗佛學影響的莫比斯公社(簡稱),從湯氏作品「臨川四夢」中之《南柯記》取材,採類似「游擊戰」的手法,分作十幾個標題,戲仿(parody)原作;或以湯氏為江西宜黃縣戲神清源師立廟作記的短文為題,由兩位訓練系統截然不同的演員梁菲倚與盛鑑,抽籤作答。文本結構拼貼,台詞表現亦不究深義,但在多媒體(透過顯微鏡的觀察)與肢體設計的視覺呈現下,試圖以畫面取代語言,最後以直立舞台圓盤道具的動作,象徵「立地成佛」的禪意──還得不能說破,才算有意思。

既以佛學為劇場創作的信仰,莫比斯編導張藝生自然是給自己的創作修煉,出了道難題;如何在現代劇場體制下拿捏導演權威與概念實踐?這樣的彈性空間,反倒讓《螞蟻洞》這齣戲偏具某種「行為藝術」的特質。演員一面出入在虛擬敘事的空間裡,一面又與觀眾同處當下,得即場隨機反應,當然還包括了顯微鏡下所見與多媒體的畫面,也是隨著時間的進行而相異。在這場演出中,所謂「扮演」與「觀看」都是實實在在──殊不知導演張藝生與設計曾文通的上、下場,既是擔任檢場,又是監督窺看的控制者。

所以不看盛鑑表演程式、不聽盛鑑唱念,行嗎?不行。沒有「夢」,哪能叫「醒」;這四位難得的表演者──除了看梁菲倚跳舞不稀奇之外,看舞台設計、導演跟戲曲小生跳上一段街舞風的舞步──我們都希望戲能不斷延伸、不要結束,對吧?

《掘夢人》苦心提問觀者難解

夢醒之際,恍惚之間,二分之一Q劇場所作《掘夢人》,猶若自掘「墳墓」,深不可識;編創者苦心經營一番自省與自我對話的旅程,取湯氏《牡丹亭.回生》一折,拼貼清作家蔣士銓《臨川夢》之曲詞,編就這番看似輕佻的無厘頭笑話──柳夢梅好不容易冒著掘墳觸法的罪名,讓杜麗娘起死回生,孰知,杜麗娘竟然「翻臉」不認人,害柳夢梅被斬殺。

因此,即使飾演柳夢梅的崑生楊汗如走至舞台裝置牆前,刻意把頭這麼往前一擱,做出被「斬頭示眾」的動作時,讓人稍嫌那麼點突兀,但當那一顆「備受矚目」的籃球這麼飛入水池裡──我們還是很享受這種「半路殺出程咬金」似的幽默!尤其是戲曲演員放下身段的輕鬆。所以,更不能沒有「傳統」。

《掘夢人》以「人間搬演一場《牡丹亭》,湯顯祖便以帚作筆,在地府掃花一日」為敘事的前提,由女判官(兼飾石道姑)在所謂的戲裡,逕行一場真人實境的冒險。結果,不是看湯顯祖的女粉絲們如何從情夢中清醒,而是讓真正情迷入骨的柳夢梅「不得好死」;此處,編創者走的是一招「險棋」,作嫁者竟招來無妄之災,猶如當下影射創作者自嘲、自憐般的自我投射。只是,這般渴求被理解的強烈慾望,卻躲藏在重重的劇場敘事之中──說書人、舞者/檢場與女判官等與觀眾時空連結的角色,均與劇中人(柳、杜二人),若即若離,連處理柳夢梅的「死」,也僅能一笑置之,究竟有多少觀者能理解創作者自我消解的沈重,而編劇安排的辯證如何,均無從得知。

若,「意義」變得沒有意義;湯顯祖掃花,自劇中的投影,變成了一種詩意的美夢。

《玉茗堂私夢》故事說至「點到即止」

湯顯祖作品的後設性,堪稱古之前衛,尤其又有後起者不斷「借題發揮」。拾念劇集借題發揮了這一部《玉茗堂私夢》雖是故事說至「點到即止」──全然不細究劇中三個角色顯祖、海若和義仍的來龍去脈、個性人格,也不多鋪陳三個人背後的糾葛,但是「按圖索驥」之下,從《玉》劇瞥見的不僅是如夢幻泡影的意境,還有堪稱海枯石爛的自我告白;生生死死、真真假假、因情成夢、因夢成戲──就算那號稱「經過了四百年」的虛擬敘事性在當下那個劇場時空難以成立,飾演義仍的演員徐堰鈴在角色醒來、晃盪鞦韆之後,摸了那口溫熱的黃粱飯──觀眾散場吃的那口,可是冷的囉!──說出一句:「不知這四百年的老飯,吃起來是什麼滋味?」若能聯想到《牡丹亭》中杜麗娘於〈尋夢〉裡的那句台詞:你說為人在世,怎生叫做喫飯?其實不難體會這齣戲身兼編、導的這對師徒,有多麼「囂張」和「反叛」。

不識傳統,成嗎?那四百年、五千年,是湯顯祖筆耕的至情;若不識「湯顯祖」,如何比較杜麗娘的早餐與義仍的couscous哪個「好吃」?──我要說的真的跟吃沒有關係,跟「得多用點功」比較接近。

夢,還是要做;人的執迷跟堅持,反而能在最後呈現超越格局的美麗境界,無論格局多大、多小,就如湯顯祖以「至情」描述「夢醒」。真要牽拖「吃飯」這件事的話,可惜了這三齣戲曲劇場的製作和創意,白白辜負了湯先生在地府掃花的辛勞;沒有製作單位來「推波助瀾」,例如相關創意的衍伸與複製──僅有《玉》劇的中英文劇本發行,這股「湯顯祖風」,不過拂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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