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脫困」一如戲中的結局。並非真正從一種困局中走出或出走。而是,回到對溫情的重拾中,嘗試給歷經了漫長困惑的試婚女子,一條紓解自己壓力的途徑。
坦白說,這樣的結局,於我而言,是很值得爭議的。
烏犬劇場《豐饒之地》
2011/12/2~11 台北 牯嶺街小劇場
我用「掙困」兩個字來形容《豐饒之地》這部獨腳戲。其用意在於:在普遍性的意涵上,母親經常是精神上大地之母的象徵。千百年來,就這樣被流傳著,因而,母親在典型的想像中,是豐饒的,一如孕育青芽的土地。因為孕育,在慣常的價值觀上,她的豐饒自然又和家發生著緊密的關聯……
然而,這樣的想像,在現實世界裡,跟隨著人們進入大眾消費年代的世紀後,發生了潛藏的、卻又堪稱為巨大的裂變。在愈來愈被現代化的光流所驅動的城市中,「家」的傳統價值瀕臨破產的邊緣。因而,結婚、生子、成家,就現代女性而言變成了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甚而是一種不必去承擔的負擔。在這個意義下,《豐饒之地》想要去表現的,是一個現代女性面對懷孕後的豐饒之身,由內在所發出的「掙扎」與「脫困」。
不是「脫困」,而是抒壓
「掙扎」自然是有的。例如,戲中女角——小玲和她的母親,圍繞在親情和幸福上的互動及往返,往往顯現出一種,表面上,似是在溫情上吵吵嘴、鬥鬥氣,其實更多是說不出的無奈與孤單感。最後,統統在戲中的一場噩夢中現了原型,說是幸福所帶來的壓迫感,大抵不會太誇張或離譜。
於是,「脫困」一如戲中的結局。並非真正從一種困局中走出或出走。而是,回到對溫情的重拾中,嘗試給歷經了漫長困惑的試婚女子,一條紓解自己壓力的途徑。
坦白說,這樣的結局,於我而言,是很值得爭議的。
當然,觀眾可以理解成,在歷經以「身之狂舞」象徵分娩之內在掙扎(此段是戲中相當令人動容的片刻)後,一切的紛擾便由小玲獨自去承擔,這是更深層的女性孤寂感……但,也可以理解成接納了原本捆綁自己的宿命,又或,希望一切能在寬容或包涵中,去成就更多人對自身即將身為人母之期待。從演員對角色的詮釋上,其身體感比較接近後者,這時,我們像是看見了鄰家的好女孩——小玲了!
《豐饒之地》當然是一部情節緊湊,並且時時刻刻挑動著觀眾,在進入劇情又疏離出角色之際,如何演繹一個女性,以多重身分扮演各種跨越性別、世代及敘述手法的作品。
恰恰因為這樣,我們從中解讀到,角色如何在每一個跨越的時刻中,將時間感的轉換進行人物「變身」的情境。從這個角度出發,似乎顯得太過一致性,亦即,轉換得太順了,以至一切的時間都在一個現實的基調上運作,缺少了「變身」時帶來的衝擊。或許,這是節奏顯得都走在一條平衡線上的原因。
過多話語,少了提供張力的「沉默」
最後,還想說說關於「沉默」的部分。這是討論本劇時,值得開展的一個面向。理由在於,全劇圍繞著一句交疊另一句的日常生活情境語言,語言有助於觀眾走進劇作的每一個環節中,但也因為每一個身體行動都幾乎附加一句語言,以至於少掉了語言得以留白、以讓身體得以自主表現的時空感。
這「沉默」,又和本劇的主題「家」相關。意外懷孕的劇中人小玲,在背負著社會對女人結婚生子期待的重壓中,和稀裡呼嚕不知生活航行標的的男友,一陣身心漂流後,將如何迎拒「家」的想像呢?
關於「家」,夏林清在她的近作《斗室星空》中有一段非常結構性的描述。她說:「家人間的沉默是常態。…『沉默』不語的身體與心靈不是寂靜不動的。呼吸帶著空氣穿梭體內,調節著身心所遭遇的世間磨練……」
難道不是嗎?用這樣的「沉默」來迴光返照本劇的多語,我想,我們找到了另一種看待的角度。的確,不需要那麼多深怕劇情無法得以順利推動的話語。在生活中,沉默是家人間的常態,但,呼吸帶著空氣穿梭體內……如果,將之適切地引用到劇場中,它會形成另一股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