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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西蘭Ngakau Toa劇團以當地原住民的毛利語(Maori)演出的《特洛埃圍城記》。(Simon Annand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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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跨語言的藝術激盪

2012倫敦奧運Globe to Globe莎士比亞戲劇節

今年倫敦從世界各地邀請了卅七個國家的劇團,以母語演出莎士比亞的全部作品。除了向莎士比亞致敬,也彰顯奧林匹克世界共同參與的精神。參與的國家也被賦予可由其母文化的角度,「重新想像」莎士比亞的自由。許多國家引用其文化傳統及素材和莎士比亞文本對話,重新「發現」莎士比亞。

今年倫敦從世界各地邀請了卅七個國家的劇團,以母語演出莎士比亞的全部作品。除了向莎士比亞致敬,也彰顯奧林匹克世界共同參與的精神。參與的國家也被賦予可由其母文化的角度,「重新想像」莎士比亞的自由。許多國家引用其文化傳統及素材和莎士比亞文本對話,重新「發現」莎士比亞。

多聲的莎士比亞慶典

翻開英國為今年奧運策劃的「倫敦2012藝術節」(London 2012 Festival)總節目冊,就可發現豐富的程度令人歎為觀止。從音樂、戲劇、舞蹈,最古典到最前衛的,無一不包。邀請來都是當紅的的團體和藝術家,除了在劇場演出,也有很多製作結合倫敦及大不列顛的各種地景在戶外演出。其中相當吸睛的一個節目系列是由倫敦的「環球劇場」所精心策劃和富有跨文化精神的「Globe to Globe莎士比亞戲劇節」。

的確,「莎士比亞」可以說是英國最有名的劇作家(就如同歌德之於德國、契訶夫之於俄國)。他的作品是英國「出口」最成功的「文化工業」,在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今年倫敦從世界各地邀請了卅七個國家的劇團(皆為奧運參賽國),以母語演出莎士比亞的全部作品。除了向莎士比亞致敬,也彰顯奧林匹克世界共同參與的精神。策展主辦單位,特別強調這個戲劇系列也是一個「語言的慶典」(celebration of language)。

事實上,參與的國家也被賦予可由其母文化的角度,「重新想像」(re-imagine)莎士比亞的自由。許多國家引用其文化傳統及素材和莎士比亞文本對話,重新「發現」莎士比亞。某種程度上,由於奧運所造成的「集客」效應,藝術節也彷彿成了展演新形式「跨文化莎士比亞」的一個平台(或「競技場」)。劇團無不使出混身解數,企圖在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前,呈現最亮眼、最深刻、最驚人、最歡樂、最有文化觀點,甚或最貼近/叛離經典的莎士比亞。

全球化的時代,跨文化的戲劇

當然,跨文化主義的戲劇不是二○一二年才出現。戲劇常像鏡子般反映其來自的國家或文化:從希臘悲劇,我們認識了古代希臘人的社會、歷史和神話;從印度的《摩訶婆羅達》,我們知曉了古印度人的思想和宇宙觀。透過文字語言,歷代才華洋溢的表演者並以各種豐富的身體姿態和聲音,展示我們不同時代,不同文化區域的人們的生活和夢想。

然而,當交通的進步使得旅行普及而整個世界愈來愈像一個天涯若比鄰的「地球村」時,各種文化也難保持原有的純粹,在「全球化」時代增加了與別種文化接相遇的可能性。反映在戲劇上,劇場工作者得以多於一種的文化素材創作,並產生了跨文化戲劇/表演。

法國戲劇學者帕維思(Patrice Pavis)一九九六年出版《跨文化表演讀本》Intercultural Performance Reader,對一九六○年代起興起的跨文化戲劇現象加以討論。在解釋「跨文化」前,他試圖對「文化」一詞定義。帕維思引述美國文化人類學者葛茲(Clifford Geertz)在《文化的詮釋》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中所言,「文化」乃是:「一個符號系統,借此人類可以賦予他們自己的經驗以意義,這套由人類創造的可分享的,因襲的,規則的,顯然可以學會的符號系統,為他們提供一個明白易懂的基礎,使他們能調整他們與其他人的關係,或生活中的行為,及和他們自身的關係。」(葛茲,130)

在舞台上,表演的每個要素,有或無生命,都被置於這種集體的影響之下。它在表演者的表意群中被再創造,引用及銘刻,而戲劇和舞蹈使文化在身體上的滲透和銘刻被視覺化。帕維思認為表演者表現了他們生活的社會的文化和身體技巧,不管是程式化的技巧,如京劇,還是偽裝在「自然」的意識下,如西方自然主義的演員。他說明,「跨文化表演」指的是某些已然跨過文化邊界的表演形式。他在書中將觀察到跨文化表演作品分為六類。(註1)

澳洲女性後殖民學者Jacqueline Lo和Helen Gibert在二○○二年於《戲劇評論》The Drama Review的文章中,對帕維思的說法提出補充。她們以後殖民的視野提醒某種出現在跨文化表演中文化帝國主義所隱含的知識暴力。的確,跨文化表演和後殖民理論學者同樣關心不同文化的相遇,但前者偏重文化轉移的美學,後者著重不同文化中不對等的權利關係。(註2)

透過莎士比亞,和各國文化「相遇」

此次倫敦的Globe to Globe邀請主流的劇團,也邀請了許多國家的「地下」劇團前來演出。有相當多世界著名的導演和超過六百名演員參與。值得一提的是有許多的劇團是第一次拜訪英國。跨文化「莎士比亞」是大家共聚一堂的原因,同時也提醒大家各自的文化是如此地有差異性。這些從遠方旅行來的劇團,在泰晤士河旁的「環球劇場」,透過莎士比亞不但有機會重新「定義自己」,也「認識世界」。

戲劇節在四月廿三日莎翁生日那天開場。首場由紐西蘭Ngakau Toa劇團以當地原住民的毛利語(Maori)演出《特洛埃圍城記》,導演結合原住民演員和戰舞(haka),歌曲(waiata)呈現劇作,頗獲好評也引發討論。

來自下屆奧運主辦國巴西的Grupe Galpao劇團以葡萄牙語演出《羅密歐和茱麗葉》,他們結合了馬戲、樂舞和當地文化,重新想像這齣家戶喻曉的愛情悲劇。混合了南美森巴文化的熱情誇張,這齣莎劇也展現出獨特的嘉年華氣息。

來自倫敦的Deafinitely Theatre以「英式手語」(British Sign Language)演出喜劇《愛的徒勞》,把幽默且充滿雙關謎語的台詞,轉成聽障人士也可了然於目的生動肢體語言。作品連結了一般人和聽障者的世界,也和「帕奧」精神相呼應。

來自英國前殖民地印度的Company Theatre以印地語(Hindi)演出喜劇《第十二夜》,藝術總監Atul Kumar乃卡達卡利傳統戲劇(Kathakali)及武術(Kaleriopayattu)出身,他結合東西、古今的莎劇製作令人驚豔。為水患所苦的孟加拉則濕身走進著名的海洋篇章,演出《暴風雨》,演出的「達卡劇團」是當地著名劇團,而孟加拉語也是倫敦最常聽見的方言。

巴爾幹半島三個國家劇院(塞爾比亞、阿爾巴尼亞、馬塞多尼亞)分別以各自的「母語」接力演出《亨利五世》這齣關於英國內戰的歷史劇,合稱「巴爾幹半島三部曲」。在莎翁這個充滿血腥、政治陰謀、叛亂的歷史劇中,我們也看見當代巴爾幹半島上的煙硝砲灰,及他們近代解放後的立國場景。

北京「中國國家話劇院」則以中文演出充滿政治角力的歷史劇《理查三世》,由王曉鷹執導。劇作家鄧樹榮則以香港本身的多元文化和廣東話詮釋莎翁最黑暗的劇作《泰特斯》,以極簡的舞台、聲音、動作,來釋放莎翁古典文本中的巨大能量。

巴基斯坦的Theatre Wallay演出《馴悍記》這部充滿色彩和能量的喜/鬧劇,同時也探討巴國婦女在當代社會面臨的各種問題。終場時,活潑的Jig現場歌舞化解了本將升起的暴亂。而來自Kabul的阿富汗劇團,以波斯語演出《錯誤喜劇》,這個劇團在保守的阿富汗是傳奇,在他們的作品中,女人竟不戴面紗,而愛人可牽手。

只有英文場景提示,讓觀眾感受各種語言的美好

在一六三三年,西班牙人對英王亨利八世和凱薩琳皇后的離婚事件非常憤怒,而莎士比亞也在八年後以此為題材寫作了歷史劇《亨利八世》。四百年後,馬德里的年輕劇團Rakata以西班牙文及西班牙觀點重現了這部莎劇,並帶入西班牙「黃金年代」(golden age)時期的色彩。

而誰會比羅馬人更適合詮釋莎翁的《凱薩大帝》呢?這齣以義大利為背景的戲劇,由義大利劇作家Vincenzo Manna與Andrea Barraco以義文譯寫的莎劇場景被設在如夢一般的當代羅馬;在來英國環球劇場演出前,這個製作還先在義大利北方的古老的Gualtieri劇場首演呢!

來自西非奈及利亞,深富草根性的「游擊者劇團」(Renegade Theatre)則以尤魯巴(Yoruba)語演出牧歌劇《冬天的故事》。這齣戲的贊助者之一是非洲裔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家Wole Soyinka。而在這個非洲版(或說英國/西非洲混血)的莎劇中,尤魯巴民間故事也被有意味地引用:原劇中的Leontes變成了Sango(非洲的雷神),而Hermione成了Oya(非洲的風/戰神)。

雖以各種語言搬演,主辦單位在演出現場並沒有以同步英文字幕翻譯演員的每句台詞。他們只以英文投影提示各主要場景的戲劇情節。這是為了不要過度以英文干擾觀眾聽見各種世界語言的聲音和美好,也讓觀眾有更多空間感受戲劇中除了文字之外的各種面向,如服裝化妝,肢體語言、舞蹈、音樂、歌曲等等。

卅七個莎士比亞劇作,以各種語言作品輪番在「環球劇場」上演。如願意和莎士比亞時代的觀眾一般站在場中央看戲的,主辦單位還提供一種看卅七齣戲共只要一百英鎊的「套票」呢!

將「莎士比亞」還諸世界?

當然,Globe to Globe戲劇節不論在廣度和深度上都可見其一定的功力,更讓人敬佩主辦單位投下的心力和策展的創意。而英國各文化部門和各國之間的合作和整合力,更讓人見識到英國作為「文化工業」大國的軟實力。

從策展單位邀請前來以廿一世紀風格搬演莎劇的國家和劇碼來看,似乎隱涵了英國想要將莎士比亞「還諸世界」的一種意圖和心願,這是種將戲劇主體性及發聲權還給各國/他者(the other)的做法嗎?還是讓英國文化帝國主義在廿一世紀繼續蔓延的做法?的確,四百年前,博學的劇作家莎士比亞「以世界為舞台」,引用各國文化/歷史為背景,寫下了無數不朽的劇作,也提供倫敦奧運一個發展精采藝術節的出發點。此次奧運Globe to Globe戲劇節盛會,邀請各國從自己的文化出發,重新以母語演繹莎士比亞,說不定也是一個讓大家重新發現莎士比亞,並「發現自己」和「發現世界文化」的有趣過程!的確,不論成敗,Globe to Globe戲劇節,已替新世紀的「跨文化戲劇」發展提供了一個有趣的平台,讓大家站在各種文化的十字路口,繼續尋找最適合表達自己的當代戲劇方法。

 

註:

1. Pavis, Patrice, ed. The Intercultural performance Reader. London:Routledge, 1991.

2. Lo, Jacqueline and Helen Gilbert. “Toward Topography of Cross-Cultural Theatre Praxis” The Drama Review 46.3,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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