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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下)
專欄 Columns

幸(下)

亞里斯多德所大談的「幸福」是屬於公領域和政治學,與現今「幸福」被置放在柔軟抱枕般的封閉私領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幸」或許也可以解釋為枷鎖背後的結構。幸的原意是恭喜你脫離了重刑犯的身分,被結構最高點的人特赦了。但現今陷在這政商合一全球化的世界裡,這網路般無邊無界的結構中,誰來特赦我呢?

亞里斯多德所大談的「幸福」是屬於公領域和政治學,與現今「幸福」被置放在柔軟抱枕般的封閉私領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幸」或許也可以解釋為枷鎖背後的結構。幸的原意是恭喜你脫離了重刑犯的身分,被結構最高點的人特赦了。但現今陷在這政商合一全球化的世界裡,這網路般無邊無界的結構中,誰來特赦我呢?

九○年代除了上篇提到許多輕薄短小的高科技產品外,還有很多影響生活的事件,例如:剛搬入新的幸福小窩時,就想去逛的IKEA;一回到家,想放空就拿著遙控器無意識亂轉的第四台開放;不知不覺中午吃飯習慣拿一杯比便當貴的咖啡進辦公室的Starbucks;開始引入全世界密度最高在小島上跑來跑去的SNG車,以至於沒時間報導國際新聞,但卻擁有全世界最多的新聞頻道。許多為BOT、都市更新、開放外勞等提供法律靠山的主要法案通過也都是在九○年代。上述所有這些生活的瑣瑣碎碎,都構成了幸福所思所感的無形枷鎖,亦即在使用時間和選擇行為時判斷的依據。

「幸」就是一套刑具

「幸」,就是一套刑具。通常,說:「我今年一定要交女朋友」時,表示我現在沒女友;「我要專心!」時,是在不專心的狀態;「我要振作!」時,是意識到自己頹靡不振;所以,當「我想要幸福」時,是承認不幸的起站,已經開始為自己套上不幸的手銬和腳鍊。畢竟女友的確定還蠻具體的,但是,幸福是什麼鬼?基本上,專心、振作或是幸福這類接近心理或精神層面的字彙在使用上極其危險,因為超有FU:「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你一定要加油喔!」、「你讓我好痛苦!」說這些話時,彷彿置身在柔焦的場景裡,搭配著入口即化的奶油音樂。

不知何時開始這麼想要追求幸福?坊間湧現一堆追求幸福的書籍、口號,甚至工作坊和演說。有多少商品的多少廣告詞透過幸福在推銷?有多少娛樂流行文化透過幸福在販賣?有多少政客以幸福為政見?今天倒不是所有東西都政治化了,而是所有人事物都娛樂化、slogan(標語)化了,政治人物早就是商品結構的產品之一。想想當初阿扁總統的文宣是否提供了美好的願景?馬先生甚至不用靠文宣,憑俊美的臉孔就能帶給民眾對未來幸福的想像。政見不能太複雜,這樣不親民、太精英,最好一句有力的slogan就能讓民眾明瞭。如同,許多觀眾對於劇場的要求:不要太長、不要太複雜、要美、要簡潔有力、要感人、要有笑點和哭點。演出後,看到有觀眾笑得很開心、哭得很慘、在批踢踢上大推,心中就隱隱覺得自己是擁有批判深度和劇場美感的創作者;或是雖然被慘罵,但看到一篇讚賞的評論,那怕只有一句,緊緊抓著,就像救命的救生圈,感慨:終於有人了解我。吾輩終不是屈服於平庸通俗大眾的藝術家。我就常這樣,傷腦筋。

誰來特赦我呢?

幸福,不是不對,而是太有感覺。就像在劇場中,我管你內心激情、忌妒或是糾結,只要聲音平板、肢體僵硬、沒有結構上的編排,我去聽流行歌就好,幹嘛要看你表演?我管你人性善良、熱中於表達社會的不公,在劇場空間、表演節奏、文本設計上薄弱貧乏,不如直接上街頭,我為何要買票進劇場?太有感覺常無法看見眼前的行為,因為感覺本身也是強大的理性邏輯,不然,業務員為何會說服我買了那麼多不必要的保險呢?雖然不少人很討厭「小確幸」一詞,但是,話剛落下一回頭看到好吃的甜點、最新的iPhone、周年慶,小確幸的嘴臉就馬上浮現。會不會「說討厭小確幸」這一行為本身其實就是一件小確幸?因為說完感覺還蠻良好的,又有態度,又不用深入探討,這行為或許還發生在悠閒下午茶的閒聊中呢。「幸」很厲害,不僅提供你幸福的感覺和物件,還有「幸福」的批評空間喔~

亞里斯多德所大談的「幸福」是屬於公領域和政治學,與現今「幸福」被置放在柔軟抱枕般的封閉私領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幸」或許也可以解釋為枷鎖背後的結構。幸的原意是恭喜你脫離了重刑犯的身分,被結構最高點的人特赦了。但現今陷在這政商合一全球化的世界裡,這網路般無邊無界的結構中,誰來特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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