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響如何進入身體?聲音如何編織進舞蹈?蘇文琪的方法是意念先行,建構肢體,再加入聲音材料。身體的聲音通常是一種直覺,是個人的正確性,旁人無法置喙,只是看每個個體作為一種界面,能不能完好地傳達出來。
新點子舞展— 一當代舞團/蘇文琪《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
6/7~9 19:30 6/7~8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INFO 02-33939888
「歷史很難被學習,個人很渺小,日本三一一的發生,讓我們看清人的驕傲,對進步的迷信,讓我們明白科技不可能完美,科技背後必然存在災難,而我們只能在作品中訴說渴望與觀點。」
編舞家蘇文琪回想起二○一一年創作《W.A.V. E.城市微幅》時遭逢的世紀浩劫,彷彿又召喚回末世毀滅之感,她頓了頓,下一秒又樂觀地朗聲大笑,「三年過後的《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ReSet in WAVE》的核心內容與之前相比沒有太大改變,探討的問題一直存在,只是我們似乎能更成熟地去面對了。」
在城市生活補捉「當下」聲響
關乎社會現實的各種問題從未解決,但創作技術的長足進步,讓蘇文琪與創作團隊更有餘裕去處理自己的心。
回顧過往創作,自《Loop Me》(2009)、《ReMove Me》(2010)、《W.A.V.E.城市微幅》等,開啟了一連串對於虛擬/真實的距離與矛盾的討論,蘇文琪以舞蹈結合新媒體藝術,透過視覺、裝置、肉身探討人類文明進程的企圖從未改變,對外在環境如何形塑個體的各種變異的高度興趣,讓她的創作取徑相較於音樂曲調,更靠近「聲音的質感」的運用。
「聲音在空間中運動的方式非常有趣,能輕易地把我帶到另一個地方。環境聲響經過科技媒介的處理與轉換,是一種再詮釋,與日常現實拉出親密的距離。這樣的聲音能進入我的身體,讓我更有『活在當下』的感覺。」
對「當下」的敏銳感知,同樣反映在蘇文琪對於城市文明的思考。當城市建築將身體局限在方正狹小的空間中,人類文明便透過建構虛擬的空間,尋求接近自然的慾望。數位與現實,人工與自然,構成現代城市的完整樣貌,蘇文琪說:「我們都在追求一種平衡關係。但有趣的是,我們透過城市畫出界線,隔絕了危險,又在界線之內努力模擬自然的形貌。」
「你不覺得我們就像被豢養在動物園裡嗎?」她笑了笑。
而城市亟欲剔除自然的危險面向,與環境達到一種平衡關係,這同時也回應當前創作者如何思考新媒體帶給人們的感官變化,「當我們創作環境聲響,其實是嘗試在很小的環境中去建構遼闊的空間,在喧嘩的都市中,去創造我們認為『適合生存』的聲音氛圍。」
弔詭的是,人們對於自然的渴求,卻是藉由人工的方式完成,「新媒體創作者認為數位空間是流動、曲線的,是適宜人居的視覺展現。他們模擬自然的空間再現,不只表現陽光、風、樹木的消長,也展現自然的危險性。透過這種方式,提醒我們,人也是一種動物。」
環境聲響開啟現實空隙
城市的進展過程中,創造出各種聲音無可避免,卻對置身其中的人產生威脅。這些不和諧的、代表進步的聲音是另一種型態的暴力,干擾身體的平衡,而聲音藝術家意識到聲音的存在狀態,試圖將聲音自我消化,重新解讀,「比如電子聲音的速度與日常生活中工地的速度不一樣,與人的焦慮有關。有時我喜歡感官性強的聲音,它能夠改變我們日常生活的速度,帶領聽者跑到更前面的位置,從中消解我的焦慮感。」
但聲響如何進入身體?聲音如何編織進舞蹈?蘇文琪的方法是意念先行,建構肢體,再加入聲音材料。談起二○一二年因友人逝世而創作的《身體輿圖》,蘇文琪首次在這個極為私密的作品中放入文本,當周曼農《自然害怕真空》的文字也成為聲響的一部分,身體如何與敘事對話,或拆解?
「在《身體輿圖》中,必須要處理三件事——我自己、聲音、視覺。當曼農朗誦文字,我在跳舞,此時身體非常強勢且完整自足,我有時候能聽到一兩個字,但大多時候,字句像空氣,沒辦法準確捕捉文字的意涵。但在持續朗誦的過程中,會有幾個字重複地撞擊到我,這會是我詮釋當下情境的重要訊息。」
「有點像是迷路時,希望能找到出口。這一兩個字的捕捉,觸碰到的就是個人的生命經驗。」她說。
如同科技世代的快速、海量的訊息漩渦,置身其中,難以捕捉世界全貌,只能盡可能地接近自己,傾聽自己。回應身體有沒有聲音的問題,蘇文琪沉吟許久,「當然有,但我們總會質疑它。因為旁邊有太多的聲音,阻隔人聽到自己。聽到自己很難,必須要在很安靜且相信的狀態下才能做到。」
「身體的聲音通常是一種直覺,是個人的正確性,旁人無法置喙,只是看每個個體作為一種界面,能不能完好地傳達出來。」她反覆斟酌著字眼,穩穩地說道,就像她一貫從身體發聲的作品,精準且強大。
最近聽什麼?
習慣安靜 面對自己
被問及是否有聽音樂的習慣,蘇文琪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我基本上是習慣身邊沒有聲音的。」對於聲音的高度敏感,讓她從未對電視、音樂養成依賴,「聲音是一種很直接的媒介,很容易把我帶到另一個地方,因此獨處時,我習慣安靜。」相反地,她則用許多「非聲音」的方式來傾聽身體的聲音,比如與自己的身體工作、看展覽、表演等,她也特別指出:「走進大自然是非常好的方式,在綿綿流長的生命體中感覺自己的渺小;或是與孩子相處,看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
只有在早晨,蘇文琪總會聽些輕快的古典樂,「總要有些動力來激勵自己起床,面對新的一天呀!」她大笑。(張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