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和紐瑞耶夫的往事,姬蘭至今提到時,仍會哽咽。她說她那時年少,頑固又不經事,而紐瑞耶夫也不好相處,紐瑞耶夫選她合跳時,她並不是很有信心,但是紐瑞耶夫發掘了她的才華,和他合舞,讓她知道如何投入情感,紐瑞耶夫無論何時,眼睛總是深情地注視著她,使她無所遁逃。
我第一次看見當代芭蕾舞明星西薇.姬蘭(Sylvie Guillem)是在巴黎歌劇院的後台走廊。
那時她被歐洲舞評者捧上天,而那天她是在巴黎歌劇院排練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lson)的新戲,我和羅伯.威爾森正在談話,他中斷和我的談話,在走廊上以親手禮向姬蘭致意。
姬蘭那時沒有任何傲氣,他對羅伯恭敬一吻顯得有點羞澀,那一年是一九八八年,那一次我不但第一次見到這位當代芭蕾舞名伶,也是第一次遇見威爾森。她走在舞台後台走廊,似乎和其他兩位舞台正要去歌劇院的餐館用餐。
她總是那麼引人目光
那一年的我在《歐洲日報》打工,已經在紐約看過威爾森的作品, 對威爾森的作品《沙灘上的愛因斯坦》的超現實美感大感震撼,很喜歡他在後現代劇場的表現。我和他聯繫上,他表示願意接受我的專訪,但他說,採訪時間不定,我可以早上便到排練室等他,他的意思是我可以陪他排練,之後一起參加他的記者會,在記者會後,他會擇時接受我的採訪。我當然願意。也因此我有機會在那一年陪伴了他一天。
在遇見姬蘭之時,我們正在討論何時威爾森可以接受我的採訪,他說,嗯,你可以先陪我去按摩嗎, 在按摩之後,我們有半小時的時間可以聊聊?我答應了他,並在巴黎歌劇院的按摩室前等他。那真是奇怪的經驗,我甚至聽到威爾森因按摩疼痛而發出的聲音。
那天,記者會上有人問羅伯導演此戲的心得,羅伯說出了那後現代的經典名言:今天中午我點了一道魚,那隻魚一直用一隻眼睛瞪著我。有人也在記者會上問他,他的作品是不是受到法國詩人阿拉貢(Louis Aragon)的超現實主義影響?威爾森冷靜幾近自大地回答:不,我來自美國南方,我比較受南方作家像福克納等人影響。
那齣歌劇沒有台詞沒有對白,或者更應該說,受到中世紀歐洲宗教劇的影響。
這也是為什麼我有機會第一次看到姬蘭。
那一年,威爾森在巴黎歌劇院演出《聖巴斯提安殉難記》Le martyre de Saint-Sebastien,那是德布西的歌劇,威爾森讓姬蘭出飾聖巴斯提安,由日本歌舞伎舞者花柳壽夕紫所合編的舞碼,再加上威爾森本人無懈可擊的燈光和舞台設計,使我對姬蘭留下深刻印象。
當然, 我後來也非常喜歡姬蘭為威廉.佛塞(William Forsythe)演出的作品, 只要她在舞台上,我很難不注意她,誰有那麼長的腿,幾乎像體操選手般的精準度,完美的芭蕾舞訓練,而又如此具現代舞蹈風格的表現?
紐瑞耶夫的眼睛
姬蘭之所以在八○年代便是頂級的國際舞蹈巨星,與紐瑞耶夫大有關係。或許沒有紐瑞耶夫便沒有今天的姬蘭?
一九八三年,俄國芭蕾舞巨紐瑞耶夫出任巴黎歌劇院的藝術總監,他遇見了十八歲的姬蘭, 從此改變了姬蘭的一生,他選了身裁高大的姬蘭與他合跳《吉賽兒》和《天鵝湖》,不但造就自己的舞蹈事業另一高峰,也成就了姬蘭。
紐瑞耶夫在九三年因愛滋病在巴黎過世, 姬蘭至今仍追憶他。她曾說,她和紐瑞耶夫的關係愛恨交加,因為兩人都很害羞,不擅表達,因此常常壓抑之後,便是爭吵。紐瑞耶夫從來不打電話給任何人,但他卻經常半夜打電話給姬蘭,有時乃至於咆哮。但紐瑞耶夫聲稱他深愛姬蘭,大家都知道他是同志,但他卻曾經說過,他深愛姬蘭,曾打算和姬蘭結婚。
關於和紐瑞耶夫的往事,姬蘭至今提到時,仍會哽咽。她說她那時年少,頑固又不經事,而紐瑞耶夫也不好相處,紐瑞耶夫選她合跳時,她並不是很有信心,但是紐瑞耶夫發掘了她的才華,和他合舞,讓她知道如何投入情感,紐瑞耶夫無論何時,眼睛總是深情地注視著她,使她無所遁逃。
今年九月,姬蘭二度來台, 我在國家戲劇院再度欣賞她和英國編舞家羅素.馬利芬特(Russell Maliphant)合跳的PUSH,完美的獨舞和合舞。據說,和馬利芬特合作,是她的堅持,她的堅持是對的,而如今四十九歲的她即將引退, 她的一生精采動人,她是現代舞蹈界的皇后,也是現代舞蹈史上一個傳奇人物。
我坐在國家戲劇院,目賭那謝不完的謝幕,「 姬蘭時代」宣告正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