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團的實力是什麼?在本場音樂會的開場曲,西貝流士的《夜騎與日出》之中,呂紹嘉與NSO就作出了最好的示範。儘管尚在暖身,但從內外聲部平衡的織體,主題動機的揭示與穿梭,不僅代表NSO對於此曲已經充分掌握,也顯示呂紹嘉對作曲家了然於胸。
NSO 交響詩系列「時間之流」
9/26 台北 國家音樂廳
一個冒失的咳嗽,一支忘了關的手機,一位樂手的無心放砲,甚至誰也無法避免的水星逆行或是諸事不宜……都可能毀了一場貌似完美的音樂會。當然,也可能成就一場歷史的名演——不過機率小很多就是。此時,實力就是硬道理,有時更得靠運氣。
層次鋪排令人心曠神怡
樂團的實力是什麼?在本場音樂會的開場曲,西貝流士的《夜騎與日出》之中,呂紹嘉與NSO就作出了最好的示範。儘管尚在暖身,但從內外聲部平衡的織體,主題動機的揭示與穿梭,不僅代表NSO對於此曲已經充分掌握,也顯示呂紹嘉對作曲家了然於胸。NSO的音色掌控在呂紹嘉的大塊文章下,曲中從黑暗到光明的層次鋪排得令人心曠神怡。不論是由音入景,再到情景交融的手法上,位處南方海島的NSO,雖不盡能營造出北國蒼茫的天地不仁,但在開闔張弛之間的檔位變換,已經給與聽眾足夠的想像空間與感官饗宴。
作曲家的實力是什麼?作為梅湘(Oliver Messiaen)高足,陳其鋼將中國古琴曲《梅花三弄》作為《逝去的時光》主題,將中國古琴風格中的淡雅與悠遠,融合在西方調性的交錯層遞,以及其師擅長的色彩與和聲中。而破墨山水中不可言喻的神韻、氣理與詩意,在此曲中有如透過印象派的光影、色彩與透視法,讓我們能夠眼見……以及耳聽為憑。《逝去的時光》問世距今不過廿年,陳其鋼暌違台北也恰恰是廿年;作曲家說廿年來台北變優雅了,廿年來演出機會能企及本曲的台灣作品卻仍是鳳毛麟角。
而獨奏家的實力又是什麼?不需要娛樂一人般的造神頭銜,也不用華而不實的行話術,卡普頌這位當今世界樂壇炙手可熱的大提琴家,不需要賣臉耍帥搞包裝,僅僅用他手中的大提琴,就足夠讓全場觀眾為之傾倒。演奏《逝去的時光》是有風險的,笨拙地模仿古琴特色將緣木求魚,但演奏不出飄逸與悠遠的風味則將會是災難一場。卡普頌琴音的纖細與輕柔,既有一絲萬縷的欲語還休,又兼太上忘情的寧靜致遠。儘管演奏家與作曲家的師承有著同樣的文化根柢,但誠實地面對作品,謙卑地為音樂服務,就是卡普頌當晚所帶給觀眾的啟示。
幸好有個劇力萬鈞的結尾
運氣呢?運氣又是什麼?
下半場的西貝流士《第二號交響曲》,既是呂紹嘉的拿手作,又兼上半場狀況不錯,樂團的凝聚力也比起開幕音樂會要好得多,想必更能大展身手。但自從第一樂章以6/4拍子緩緩拉開序幕,絃樂襯底之上單簧管破空迸出……怪了,明明大家都做對了,但聽起來就是完全不對勁!西貝流士成了一個捲軸畫中的二維人物,在信步走向壯闊終點的過程中,我們只聽到他獨白一般地放歌任俠,卻看不見他身後北國蒼茫的山河歲月。這個人的背景,就在NSO與呂紹嘉的傑出表現下被去背了。
是了。印象中的西貝流士,是瘦骨嶙峋,是鷹眼遠眺,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熔岩般的激情總是壓抑在冷若冰山的內心深處。他的人物是渺小的,天地卻是巨大的。主題與動機在交響曲中的邏輯與有機,正如雪地中那踽踽獨行的一排腳印。然而當天的呂紹嘉與NSO,前三個樂章沒有星垂平野闊,終樂章專攻月湧大江流。幸好本曲恰巧有個劇力萬鈞、氣吞山河的結尾,否則這個缺乏天人之際的西貝流士,很可能等不到九局下半的滿壘逆轉再見全壘打!
除了運氣差還有什麼能解釋下半場的問題?但今天能逆轉,老實說既是運氣好,也是NSO實力雄厚扳得回來。怕的是遑論錦衣與否,夜路走多了,遇上不乾淨的機率就會多。逆轉所迎接的,也未必會是勝利——不信去問問那個讓展元主播哭泣的中華棒球隊,他們可是反之亦然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