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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鶯」戲偶採用紙雕技法製作。(鄭嘉音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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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szka偶劇場 無獨有偶《夜鶯》啼唱

二○一三年底,在國光劇團鍾寶善團長的引薦下,我應羅登大眾劇院之邀到波蘭導戲,對我個人而言是當然是莫大的鼓舞,但當我知道對方希望無獨有偶將設計製作好的戲偶帶過去時,更令人無比興奮雀躍,因為這代表著台灣的偶戲竟然受到了歐洲國家的肯定。

二○一三年底,在國光劇團鍾寶善團長的引薦下,我應羅登大眾劇院之邀到波蘭導戲,對我個人而言是當然是莫大的鼓舞,但當我知道對方希望無獨有偶將設計製作好的戲偶帶過去時,更令人無比興奮雀躍,因為這代表著台灣的偶戲竟然受到了歐洲國家的肯定。

無獨有偶與羅登大眾劇院的相遇

我們選定安徒生的《夜鶯》為創作主題,一方面是安徒生的文學跨越國界受到東西方讀者的喜愛,而這個故事的中國背景也充分提供美術視覺發揮的空間,可以為歐洲觀眾帶來異國風情的想像:中國皇帝聽說自己的御花園有一件世間最美的事物——夜鶯的歌聲,遂下令召夜鶯入宮。廚娘帶領宮人去附近的森林找到了夜鶯,皇帝興奮地將夜鶯圈養於籠子裡。一日,外國使節送給中國皇帝一件珠光寶氣的機械夜鶯,於是皇帝就對真的夜鶯失去了興趣……

在戲偶美術設計葉曼玲與無獨有偶創作團隊的發想下,除了以傳統中國杖頭偶呈現皇帝和廚娘角色,也研發出了無獨有偶之前未使用過的形式,安徒生筆下幽默諷刺的人物角色一一躍出。例如朝臣們是三個偶以服裝連體,可由中間一人操作,也可以加上左右兩位操偶師,在三個偶小丑般滑稽地拉拉扯扯中、也透露著朝臣們的爭寵與勾心鬥角。

十月初,我與美術製作統籌梁夢涵帶著三大箱的戲偶來到羅登大眾劇院,第一個印象深刻的,便是劇院的工藝部門分工專業,有金工部門、木工部門、道具部門、縫紉部門,只要我們設計圖畫得出來,他們就做得出來。因此,排練《夜鶯》的過程中,我們在排練場很早就有了一比一的舞台可以排練,對於導演的調度及演員的熟悉度來說,幫助極大。

將無獨有偶訓練系統介紹給當地演員

由於「劇院」的運作,不同於「劇團」,「劇院」招募的是「員工」、是針對已經具有專業能力可以工作的演員。而在台灣因為沒有偶戲相關的學校,無獨有偶的團員都是來到劇團才開始接受專業的偶戲訓練。波蘭有兩個偶戲演員學校,這次的演員五位中有四位是畢業於華沙戲劇學院比亞韋斯托克分校(Akademia Teatralna im. A. Zelwerowicza w Warszawie, Wydziału Sztuki Lalkarskiej w Białymstoku),一位是畢業於克拉科夫戲劇學院弗羅茨瓦夫校區(Państwowa Wyższa Szkoła Teatralna im. Ludwika Solskiego w Krakowie, Filia we Wrocławiu, Wydział Lalkarski)。學校中教授的理論課程有戲劇史、偶戲史、文化史與兒童心理學,實務課程則包括演員肢體、歌唱、口條、表演,偶戲課程則有物件、手套、杖頭、懸絲、面具等項目。令我驚訝的是,偶戲演員並沒有製偶相關的課程,他們都是使用現成的偶來上課。

我所跟隨的幾位偶戲老師們都非常強調製偶與操偶技術並進,因此我也讓波蘭演員體驗製偶,先是嘗試簡單的紙雕,大家才發現原來看似簡單的東西做起來原來這麼困難,也更加珍惜這次以紙雕技法製成的「夜鶯」戲偶。再來嘗試雕刻影偶,只不過大家都是第一次碰觸,後來還是得麻煩夢涵一個個地把毛邊修整掉。此外,中國杖頭偶的操作方式,與他們在學校所學的不盡相同,排練開始頭兩週,我也帶領了戲曲身段與中國杖頭偶操演工作坊,同時也藉由訓練過程觀察哪一位演員適合什麼角色。

公立劇院制式化工作模式的隱憂

劇院必須依靠不斷地以戲養戲,演出場次頻繁,同時又要排練新製作,有時也導致演員或工作人員出現疲累的狀況。而工會明定每天八小時的工作時數,所以如果超過了時數,工作人員也會明顯表現出不耐煩的情緒。不禁讓人感嘆,對比於無獨有偶的團員視為劇場工作是一份熱情,不會去計較工時長短,但在這裡就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演員阿朗(Alan Bochnak)打趣地分享:「有時我們會擔心自己變成只是在執行工作的機器,說起來有些矛盾,我們演員有兩種時刻最開心:一是不用演出的時候,因為可以休息放假;二是演出的時候,因為我們做的是自己喜愛的工作!」

而公家單位分工複雜的龐大體制,許多的流程也牽涉到公文往返,有時採買一個材料要經過許多簽呈,或是一個道具要分三個部門來製作,以致在效率上難以掌控。這次我的導演助理由演員羅伯特(Robert Mazurek)兼任,演員在演出、排練之餘,可以進行工作協調的時間,和早上七點半上班到下午三點半的工藝部門時常對不上,很多問題總是得等到隔天才能處理。他常常覺得很無力,想做事又無法做好,不過他過一會兒又笑嘻嘻地說:「我們有一句諺語,人家送你馬,你不可以去看馬的牙齒(挑選馬匹好壞的標準看牙齒)」這也驗證了我在波蘭所感受到的風土民情和台灣最相似的地方:刻苦勤奮、知足常樂。

波蘭偶戲概況

波蘭目前有廿四個公立偶劇院,也是以定目劇的方式經營,經常更換演出劇目。但在波蘭幾乎沒有製偶師,多半是向捷克、斯洛伐克的製偶師訂製戲偶,劇院也經常邀請捷克、斯洛伐克的導演前來導戲。我參訪了三個偶劇院,他們的演出劇目均是以兒童為主要觀眾,劇碼大部分為經典童話故事或兒童文學改編,再以演出形式玩出一些趣味或是詮釋角度。

位於華沙的國立偶劇院(Teatr Lalka)所演出的《灰姑娘》由富貴人家的一群僕人們來串出故事,使用洋娃娃般的偶來演出,同時僕人間的互動也暗指新來的小女僕受到欺負,年長的好心僕人則幫助她完成了夢想。熱舒夫市立偶劇院(Teatr Maska Rzeszów)的《白雪公主》場景設在餐館,以餐桌當作杖頭偶及手套偶台,餐館牆壁打開則有小門,或是鏡子等空間:兩個想要白吃白喝的混混,和餐館老闆娘講了「白雪公主」的故事,老闆娘加入故事演得很忘我,故事末了兩人不但吃飽喝足,還搜刮了老闆娘的財物跑掉了。弗羅茨瓦夫市立偶劇院(Wrocław Teatr Lelek)的演出《魔笛》,是由捷克導演馬瑞克(Marek Zakostelecky)執導,繪本風格的平片布景像是動畫般移動,布景上的雕像也可拉開關節來動作,服裝色彩鮮豔並搭配現場樂手,但是角色全都是由演員直接扮演。

不過這些演出,偶戲的成分反而不如人扮演的角色那麼重,華沙國立偶劇院的資深演員阿格涅絲卡(Agnieszka Mazurek)也感嘆,現今偶戲學系的教授們偏愛做一些觀念性的東西,年輕人也比較無法專注在技巧性的訓練,所以這幾年畢業的演員操偶技巧已不如從前那麼紮實。《夜鶯》的演員瑪格達(Magda Witchak)也說,近幾年波蘭的偶戲操偶的成分愈來愈少,反而是演員唱唱跳跳的情況比較多,她很開心在《夜鶯》演出能夠回到「操偶」的本身,專注在賦予偶生命,真正將所學發揮。

《夜鶯》為波蘭偶戲帶來新刺激

我的恩師德國偶戲大師亞伯特.羅瑟(Albrecht Roser),總是教導我們要像是謙卑的僕人般服侍偶,永遠在尋找偶的靈魂與生命。我以為這在歐洲是個普遍的概念,但在這次的經驗中才發現這是亞伯特老師個人獨特的生命經驗,對於「偶」這個概念的靈性追求,並不在一般歐洲偶戲演出系統之中。我也多次聽聞,就讀於偶劇系的學生,很多是因為考不上戲劇系退而求其次進了偶劇系,但其實都還是想要當演員,總是想著轉系或是擠進一般的劇場圈,而劇場人普遍也將偶戲視為比較低階、簡單的藝術形式。

在排戲過程中,我總是忍不住跳到演員身邊,喊叫著:「生命!生命!讓我看到偶的生命、偶的呼吸,即使它的身體只是一片布,你也要讓我看到脊椎骨的結構!」我愛這一批年輕熱情的演員如同自己的孩子,我樂於與他們交流偶劇表演的相關知識,希望他們能夠正視偶劇的專業,並且得到演員同儕的認可與尊重。

《夜鶯》的創作也得到銳布卡總監的肯定,他說:「我必須說這次合作的成果遠超過我原本的想像:《夜鶯》演出使用的就是我們熟悉的文本、走位、燈光、音樂等劇場元素,但卻又是截然不同的一齣戲,一般戲劇較依賴文本與角色的衝突,再加上舞台、服裝、燈光輔助,但《夜鶯》完全是一個整體,所有的劇場元素沒有間斷地融合在一起,不斷地創造氛圍和傳遞舞台訊息,敘事手法具有生動描繪力,呈現舞蹈或音樂般的流暢感。」

銳布卡也表示:「我一直在尋求新的刺激,不同文化之間共同創作實在令人興奮不已,帶給員工成長、也帶給觀眾新鮮感受。雖然描繪現實的方法不盡相同,但我們對劇場有著共同的渴望與夢想、為著相同的價值而奮鬥。我希望無獨有偶願意繼續和我們合作,除了共同創作,或許是演員的交換、參與我們的藝術節、台灣和波蘭劇場經驗交流座談等。波蘭的劇場正不斷地成長,對於未知的未來我們保持著開放的態度,所有的交流都將帶給我們啟發。」

《夜鶯》的主題迴繞在自由與愛中,饒富智慧哲理,是最美麗扣人心弦的安徒生童話故事之一。而「偶劇」跨越文化、跨越國界、深入人心的特質,正如同故事裡強調朋友是世上無價的瑰寶,其價值無法用俗世外物衡量,只因它帶給我們智慧、美善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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