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演出時,舞台上擺滿椅子,演奏家就定位,指揮上台手一揮……看似簡單的場面,卻有樂團舞監無數的心血與時間在其中。在排練前調整好團員所需要的活動範圍、準備好樂器,甚至樂器架、安排所有的排練時間、記錄排練的長度,打點好舞台上一切發生的事……繁瑣超乎想像,國家交響樂團的現任舞監高冠勳去年底剛完成千載難逢、超大編制的《古勒之歌》演出,他說:「我是個執行者。承辦人告訴我有多少人要在舞台上,或者任何和排練、演出相關的事情,我就必須要去達成。」
有一次,團員拿到一份樂譜。他從頭到尾瞄了一下,發現在其中一個小節上,標示著「低頭」兩個字。排練在他的疑惑中開始了,樂曲一如往常般進行順暢。在關鍵的那一刻,他數著拍子一低頭,後面伸縮號的滑管恰巧從他頭上掠過……
這個在音樂圈眾所周知的一個笑話,現實世界中卻不太可能發生,至少專業的伸縮號樂手對於距離的預測是精準的,他大可找地方閃過,不必筆直地用到前面同事的頂上空間。但從這個故事,卻可以發現一位舞監對於樂團的重要性。一位樂團舞監會在排練前調整好團員所需要的活動範圍、準備好樂器,甚至樂器架、安排所有的排練時間、記錄排練的長度,打點好舞台上一切發生的事,也會往返台前、幕後、排練場、辦公室,照料好即將端上台面的林林總總。
抓時間、抓距離,抓承辦人的需求,以及每一位團員的習性,這就是他的工作。
國家交響樂團(NSO)現任舞監高冠勳,到樂團工作已經邁入第二年。主修打擊樂的他,從大一就加入打擊樂團,但在演奏之餘,他也參與技術人員的工作。來到NSO之後,雖然擔任舞監,可是在需要時,也能上台客串一番。因為台上台下都熟悉,讓他做起事來更顯駕輕就熟。
工作流程與前製作業
樂團的特點在於有樂季的節目規劃,好處在於演出按著計畫走,可以事先做好前製作業,然而這也代表著舞監的時鐘必須向前撥。一個樂季還沒結束前,就得開始準備下一個樂季的特殊編制、特殊樂器、協演人員等。因為一整場音樂會不一定每首曲子都需要全員到齊,所以在排練前一個月,就應該將排練表發給每位團員,讓他們確認到班時段。兩週前,要確認樂器清單。到了排練前一天,就得把當天曲目所需要的樂器順序準備好。
當然,樂團最重要的還是當下的演出,因此這時候,時鐘又得撥回現在,為即將上場的音樂會裝台。在舞台上擺出每位團員的位置,並不是放放椅子那麼簡單。要知道椅子上的主人是什麼樣的樂器、體型,還有他們演奏時的習慣。高冠勳說:「絃樂比較有挑戰性,他們要伸展的空間比較大,尤其是大提琴,要將位置拉得寬一點。」其他如長笛延伸在身體的另一側、長號有滑管,他們都需要足夠的空間。相對的,單簧管和雙簧管的肢體延伸較少,就比較不占位置。不過,除了平面空間外,高度也是一個問題。他舉低音巴松管(contra-bassoon)為例,立起來有一百五十公分,很容易檔到後面的視野。這時他會盡量讓樂手錯開,甚至親自坐上他們的椅子,看看跟旁邊是否太擠。同時,也會測試翻譜的人,是否能在最快的時間搆到譜架。
對於他的主修——打擊樂器,高冠勳可說是最得心應手,但卻也是最麻煩的聲部。他解釋:「其他比較單純,一個樂器帶走就好,但是現代作曲家對打擊比較有多種想像,而且因為可以製造出的聲音最多,所以會用到很多不同種類的打擊樂器。」例如之前演出韓國作曲家陳銀淑的作品Šu,一個人就有十幾樣樂器。打擊首席事先列出清單給他,有的寫出樂器名稱,有的乾脆就畫出圖示符號。一位演奏者負責一列樂器,有雙鈸、沙鈴、鑼、三角鐵……又快速又清楚。但如果遇到罕見樂器呢?那就需要事先評估使用頻率,或借、或買。就像曾經有首樂曲要用到的三根管鐘,就是跟香港愛樂商借,為了親自確認、節省時間和經費,他當天來回,簡直「將飛機當高鐵坐」。當然,樂團樂器有時也會出借,這時候,就要反過來跟對方「追得緊緊的。」
第一次的綵排一定是最亂的,因為在這之前只有想像,實際執行後才會出現問題。高冠勳說:「團員開始進場調音時讓我最緊張,這是最重要的關鍵,因為只要一到位,少了一個架子或工具就無法演。這時他們一定會做出反應或手勢,我就要馬上補上去。」但排完後也是調整的最佳時機,因為自己學打擊,排練前他會依據經驗,將樂器沿著身體繞個半圓幫團員們放好。一結束,就要馬上記下演奏者調整過的順序,還有喜歡用的樂器類型,在下次排練前一一更新。
不過,不要以為排練開始,舞監的工作就結束了,他得詳實記錄團員個別的排練時間,並且控制指揮排練的長度。他說:「雖然排練現場都會放一個時鐘提醒大家,可是有時候指揮會很想要將一個樂句修好才休息,但一修很有可能過頭,又會延誤下半場。由於樂團有規定的時間,時間一到我就會很緊張,只能想辦法引起指揮注意。」
舞監 是一位任務的執行者
一般的音樂會裝台不難,只要約一個半鐘頭就可以做好。但是龐大的編制怎麼辦?一樣的舞台,是否可以順利容下這麼多人? 他回答:「我們有本“bible”,記錄了樂團所有可以演出的曲庫,每首樂曲都有基本的編制,可以根據相近的編制計算超過的人數。」就像這次的跨年音樂會曲目《古勒之歌》有將近四百人同台,為此他找了馬勒的《千人》做參考,加加減減地算出草稿來。
量出距離外,他用顏色劃分高度,依照團員的習慣層層架高,最後再加上合唱團的階梯,畫出了生日蛋糕狀的舞台圖。因為樂曲通常不會只演一次,如果下次還有演出的機會,依照上面有精密的註記及指揮的標註,後人再拿出來使用就會很方便。不過,以往的做法都是將空白的舞台複印出來,拿美工板用筆在紙上畫很多小圈圈,一個圈代表一個位置,費時又費工。但去年他們到日本與讀賣交響樂團交流,參考了他們的做法後,高冠勳開始將舞台圖電子化,用電腦軟體繪製舞台圖,並且將其他資料掃瞄下來以電子檔留存。這樣一來,不僅作業時間快,保存也更方便了。
問他工作這麼久,是不是已經練就了一身功夫,能夠準確目測一段距離?他笑著說:「巡迴演出前,我們都會先到音樂廳進行場勘,站在台口一看,我幾乎就可以確定要不要縮編。因為有些水泥牆根本沒有辦法移動,我們也無法請館方做任何調整。」不過,東西要怎麼塞,要捨棄掉什麼?都還是得跟指揮討論。可是,萬一真的沒辦法縮編呢?他苦笑著說:「那就是我要解決的問題了!」
的確,巡演是一項辛苦的任務,因為人數眾多、樂器也雜,搬運費、舞台費用都要預先估算,金額還得估得剛剛好。國內還算事小,國外巡演只要飛出去,樂器的數量、箱子,還有裝樂器的貨櫃差一不可之外,還有報關、保險等事項要處理。尤其在過海關時「上不上鎖」的問題,常常是舞監極大的困擾。鎖上了,通關檢查會非常繁瑣;但不鎖,團員一把小提琴就價值不斐,更何況整團樂器的總額,如何能承擔?高冠勳嘆著氣說:「兩年前歐洲巡演時,樂團在幾個國家與城市間旅行。每個人都在休息,但前任舞監沒有辦法,只能在機場的貨車上睡覺,看著那些箱子安穩地上飛機。」
「我是個執行者。」他有感而發地說:「承辦人告訴我有多少人要在舞台上,或者任何和排練、演出相關的事情,我就必須要去達成。」
爭取時間 分身不乏術
一個人可以在辦公室畫圖,卻不可能獨立完成舞台上的實際工作,拆裝台,就是最好的例子。除了同事外,舞監通常還會請特約工作人員來幫忙。然而,誰做什麼事,就要由舞監來發號施令。高冠勳說:「因為要同時進行許多事情,所以要先想好。我會先確定名單,依據他們的特質來分配。例如一個人力氣比較大,就可以下全部的椅子,另一個人可以先去排練室拉某種樂器下來。有個雛形在上面後,就可以派個有音樂背景的,先將基本的編制、對的位置調出來。」
如果是音樂會後的拆台,他就要估計結束的時間,通知工作人員抵達:「如果演出得比較晚、獻花比較多次,就要馬上連絡,讓他們晚點進來。我會盡量壓縮工作時間,不要讓他們枯等,也不要工作太久,因為這麼晚了還要做體力上的工作很累。」
「最怕的是上午在舞台、下午在大廳排練。」因為樂團沒有固定的排練地點,所以排完上午,他們得在半個小時將舞台清空、交給下一個團體。「這時候我就要預備兩套工作,前一天晚上在舞台上裝好台之後,還要另外把大廳的椅子放好。等到第二天早上排練完、拆台,將舞台交出去後,就要立刻將樂器放到大廳來,才能讓下午的綵排順利開始。」因為不能耽誤下午的時間,所以全部的流程要在午休的四十五分鐘之內完成,幾乎是與時間賽跑。
完成了粗工,還要繼續幹細活。縱使音樂會現場讓大家順利上了台,台下的舞監,和指揮同步的,可是一目多行的總譜。一樣跟著音樂歌唱、在關鍵時刻給予指示,只不過他指揮的並不是樂團,而是準備上台的歌手、幫忙開門的側台、以及燈光、麥克風……
他們也上台忙碌,卻是在觀眾看不見的時刻;他們也聽見掌聲,卻得等到曲終人散後,再替賓主盡歡劃下句點。若說劇場是做夢的地方,那麼樂團的舞監,大概就是使命必達的圓夢推手了。
工作法寶
瑞士刀
因為工作時常遇到小問題需要解決,簡易的瑞士刀輕巧、方便攜帶,可以隨時派上用場。
內六角板手
樂團的樂器架都是很好的,但螺絲和國內不同,比較不容易被調整。加上低音大提琴的椅子的螺絲都不是十字起子可以調的,所以大小不同的內六角板手是必備工具之一。
螺絲起子
平常用的工具常都是一字就可以搞定,例如檔音板每次都要拆裝、固定、重新鎖上。沒有好好鎖緊的話,倒下來會很容易碰到樂手或樂器。
visio軟體
以前舞台圖都用鉛筆畫,不但會暈開,也不容易收納。從去年上半樂季開始全部電子化後,Office裡的這個visio軟體就成了繪製舞台圖的好幫手。
雷射測距儀
以前常用捲尺量距離,但現在這個雷射測距儀很好用,只要用雷射投射在想要測距離的地方,按一下,數字就會顯示在銀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