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那些樂壇傳奇，樂迷除了一次次掏錢出來買唱片專輯以示膜拜崇敬，還有什麼辦法能表達自己的追隨誠心？偏偏只要是「傳奇」，唱片商總是愛用「大全集」、「復刻版」，挑戰樂迷的口袋與意志力！最近鋼琴大家波哥雷利奇、李希特，還有讓修道士唱成暢銷榜首的《葛利果聖歌》，就這般如此地讓樂迷面對煎熬……
有個不怎麼光彩的傳說是這樣的：意圖探索藝術家的靈魂，需要購買唱片回家學而時習之，反覆詰問神諭所為何事。只是數位當紅串流當道，昔日亦步亦趨掏錢的唱片信徒，面對「大全集」、「復刻版」的致命吸引力，除了大嘆世道炎涼，怨嘆商人賣老本換現金之外，也只能安慰自己冤大頭的心情。畢竟早買早享受，晚買享折扣，不買……很難受！
從驚才豔羨到恃才傲物
廿世紀八○年代崛起的波哥雷利奇（Ivo Pogorelich），傳奇色彩對樂迷早已如數家珍：比賽淘汰卻成為世界樂壇的第一明星，拜師學藝順道娶了老師回家（現代神雕俠侶？），十五分鐘賣掉三百套唱片，一掌下去史坦威斷了三根弦……那個當年令阿格麗希（Martha Argerich）衝冠一怒的驚才豔羨，視傳統於無物的恃才傲物，幾乎是當代鋼琴演繹的絕世傳奇。波哥宛若用顯微鏡看樂譜，將每個捆綁在旋律與和聲中的音符悉數解離，進而解放出完全的自由，已經是近年來樂壇公認的拿手好戲。更有甚者，他宛若複眼般的十指輪轉，將史坦威的八十八個琴鍵操弄如萬花筒。聽眾瞠目結舌之餘，好事者卻稱其行為乖張——尤其晚近適逢喪妻與健康不佳，波哥音樂會上晚禮服混搭白棉襪與夾腳拖，音樂會外身披八色錦佐五色毛線帽，三分似神棍七分像街友……罷了，就讓音樂說話吧。
從狂狷之心到宛若天啟
若要論及傳奇，在今年適逢誕生一百周年的李希特（Sviatoslav Richter）面前，睥睨群雄的波哥大大也只能甘拜下風。年輕的天才波哥雖有天才阿姬背書，李希特的連署名單卻堪稱世紀偉大鋼琴家名冊：俄羅斯鋼琴傳奇教父紐豪斯（Heinrich Neuhaus）說他是「盼了一生才盼來的天才」，學長吉利爾斯（Emil Gilels）在西方聲名鵠起，他卻告訴大家「真正厲害的是李希特！」顧爾德（Glenn Gould）說他：「這個時代最強的音樂交流者。」霍洛維茲（Vladimir Horowitz）說：「在所有偉大的俄羅斯鋼琴家中，我只喜歡李希特。」他可能是廿世紀最狂狷，挑曲目最為所欲為的大師：別人彈得好的他不碰，自己沒興趣的更懶得彈，但只要他老兄願意出手，音樂會霎時宛若神諭降臨——這不是唱片公司廣告詞，而是當今許多一線鋼琴天王的聆樂感想——從前輩、同輩到晚輩，李希特的地位如同華山論劍的王重陽：他是廿世紀最偉大的鋼琴家，很可能沒有「之一」！
從皓首窮經到暢銷榜首
把音樂會搞成如佈道大會（或是直銷，端賴你是否無神論者），李希特與波哥雷利奇都是百年奇才。但在四十年前，西班牙北方小鎮希洛斯之聖多明哥（Santo Domingo de Silos）的本篤會修道院院士，無意地錄製了一系列第一個千禧年開始的教會音樂時，他們根本不知道在廿年後的第二個千禧年前，這套唱片突然橫掃全球兩百萬套，雄踞流行音樂排行榜單，《葛利果聖歌》一時成了音樂會上的熱門曲目，倏忽成了全球樂迷的心靈雞湯！四十年過去，《世紀葛利果》復刻再現江湖。當年這批見證神蹟的修士，如今安在哉？快速消費下的末世救贖，如今安在哉？
面對傳奇，我們只能肅然起敬。然而除了傳奇，堅持聽實體唱片的傻子們，我們還剩下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