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早已寫過:「他必須要站在陽光下,他的地盤,推著水果,移植在任何其他地方都不行的……阿慶的眼睛離開了陽光便有鈍色……」必須是單純的「路人甲」,賣西瓜的阿慶才能成為女性視覺下的慾望投射物。不謀而合的,與電視節目中消防員被女主持人青睞的原因一樣,「小鮮肉」味美其實不是因為鮮,而是,原始。象徵未經修飾、渾然天成的「真男人」。
我的辦公室在十一樓,居高臨下,一望無際,樓下是偌大一個足球場,和旁邊的四個籃球場。客人來了,無不羨煞窗外視野開闊,教人心曠神怡——那是「以前」。換了「現在」,讚嘆聲相差無幾,但內容全然不同,因為,大家的眼界,已從看天、看雲、看遙遙對望的大廈陽台,轉移到球場上赤膊與揮汗如雨的男性肉體上。點點如螻蟻,之中有嫩也有老,無奈我們久經媒體洗禮,儘管不作星探,也有義務不要暴殄天物——今天他們一律被看成是「小鮮肉」。
又或是「天菜」、「糕點金秀賢」、「豬肉檔金泰希」,恍如一夜之間,菜市場販售的不再是祭五臟廟的食物,而是解決某種飢餓的人肉。
沒有賣與不賣,只差今天與明天
當然,也不是一般的人肉。「小鮮肉」三字僅屬簡稱,還原後是各種質量保證:童顏、巨肌、人魚線、帥。但引人入勝的是,他(們)到底「人在市場」,還是「不在市場」?廿歲涼糕小老板,在一幀幀側拍的照片中,全是埋頭苦幹,好不專注工作。看似心無旁騖,不料眼前人的「鮮」字招牌,隨即被殺風景的一語踢爆:「有網友認出:『他就是去年Men’s Uno十強,是簽約的模特了。』」
真的?假的?故事的下文,似乎沒有想像中重要,因為此起彼落,我們的眼球很快又迎來急不及待要上的第二道、第三道「菜」。說是天天新款有點誇張,可是,先河有人開了,跟風也是循眾要求。於是,菜市場不再獨占鼇頭,「小鮮肉」的搜獵與展覽範圍由網路到電視,由因工作需要到應節目主持人要求,一名消防員也在鏡頭前「被扒光」。同時,作為觀眾的我們,不斷聽到相同的問號:「沒有想進演藝圈?沒有想過當藝人?」「廿二歲還是有時間考慮這件事。」
兜一大圈,沒有賣與不賣,只差今天與明天。
然後,一個餅乾品牌推出了標語是「一塊更快樂」的廣告片。「一塊」,不止是餅乾的量詞,更隱含片中情景的暗示:一名「小鮮肉」——外貌與身材當然不乎這個美麗的稱號,但相比在他身邊對他虎視眈眈的壯丁們——身入看來全是基佬天下的澡堂,危在旦夕的是,他有可能被當成脆卜卜的餅乾般「壓扁」或「折成兩半」。
得趣的人可以「一塊」(上),逃不掉被「吃」的他也是一塊——不小,不鮮的「一塊」。雖說本來是「排骨」,但叨大家口味的光,也當上了「肉」。
味美不是因為鮮,而是「原始」
二○○六年,張孝全演過《孽子》、《盛夏光年》後,踏足舞台在《水滸傳》挑起大梁。海報上數他年紀最輕,站在各位演出與人生經驗比他豐富的「前輩」中間,只有他一人裸著上半身。那裸,既是平面設計師的選擇,也是副題“What is Man? ”的圖像註解——陽剛(光)拂了一身還滿,但那也可以是對男性胴體的慾望投射拋出問號——男人抑或男孩,關鍵真的只在身上肌肉多少?
亦舒早已寫過:「他必須要站在陽光下,他的地盤,推著水果,移植在任何其他地方都不行的……阿慶的眼睛離開了陽光便有鈍色……」必須是單純的「路人甲」,賣西瓜的阿慶才能成為女性視覺下的慾望投射物。不謀而合的,與電視節目中消防員被女主持人青睞的原因一樣,「小鮮肉」味美其實不是因為鮮,而是,原始。象徵未經修飾、渾然天成的「真男人」。
「男人」被「真」物化,就如「小鮮肉」一旦入了演藝圈,便難逃被餵瘦肉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