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七年貝多芬逝世,夾道送行的人數超過三萬,這個紀錄在音樂史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年被剪下作紀念的頭髮,一百年後竟成為倫敦富士比拍賣會場上的搶手貨。
—八二七年三月底,貝多芬在維也納的住所「黑西班牙人之屋」(Schwarzspanierhaus)去世,移靈之時,有兩百輛馬車尾隨靈柩之後,數萬名維也納人夾道為這位作曲家送別。
這些送別的人如今早已歸於塵土,為人所遺忘,而當時包括舒伯特在内,都曾從貝多芬的遺體剪下頭髮,這些頭髮多數已經佚失,想想倒是徒然擾亂了貝多芬的遺容(他的面容因為解剖和剪得不成形的頭髮而慘不忍睹)。
這些人或是出於崇敬、或是出於紀念而剪下一綹頭髮,但這些頭髮極難保存,大多數老早隨著熱潮不再、人事凋零,以及時代動盪而湮滅,只有少數會因為人的刻意保存,再加上極大的運氣與偶然,才得以保存到今日。
胡麥爾(Hummel)帶著弟子希勒(F. Hiller)拜訪貝多芬,卻不意碰上貝多芬去世,開啓了一綹貝多芬頭髮流傳兩百年的傳奇。胡麥爾曾是莫札特的學生,住在莫札特家中,得到他悉心調教。胡麥爾對待希勒的方式,也是有意傳承他當年與莫札特師生的關係,所以此行特意要讓貝多芬給他指點指點。
希勒後來的發展也不算有辱師門,他所往來的白遼士、蕭邦、李斯特、舒曼、孟德爾頌,乃至批評他不遺餘力的華格納,都是今天古典音樂會的曲目基石,只是說到希勒自己的作品,早已是今日音樂會的稀客,連他的學生布魯赫的作品,演出次數都還更為頻繁。孟德爾頌一語道出了希勒的困境;就才氣而言,他與任何作曲家都不相上下,但似乎沒有一首作品寫得恰到好處。
傳家之寶
希勒對自己的江郎才盡心裡也有數,他到年老念茲在茲的,也就是他年少時與貝多芬的碰面,而他也把這綹頭髮打理妥貼,珍藏在鑲了木框的玻璃中,傳給了自己的兒子,這時是一八八三年。
此後這綹頭髮就捲入大時代的洪流,與大多數歐洲人一起動盪、一起流離。德國統一(1870)過了三十多年,燃起第一次大戰,德國戰敗,又過了二十年,處在凡爾賽和約羞辱中的德國,重啓戰火,爆發了二次大戰。身為猶太人的希勒家族在納粹執政的德國,處境日益艱難,而這綹頭髮也就經過了至今未明的因緣下,到了丹麥,塵封了五十年。在一九九四年,被送到倫敦的蘇富比公司進行鑑定與拍責,最後以三千六百英鎊的價格,被美國買主得標。
從維也納、科隆、丹麥,到美國,這綹頭髮在這兩百年歷經了離奇的遭遇,既非任何個人意志的主導,也超過任何人的想像,貝多芬即使對聲音的想像再怎麼豐冨,也料不到自己一綹頭髮在他死後會有如此曲折的遭遇!
文字|吳家恆 英國愛丁堡大學音樂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