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米尼紀錄劇團這四部探索現行國家體制轉變之作,在在都點出,國家的執行與運作能力愈來愈薄弱。早在九○年代英國政治學與社會學者克勞奇(Colin Crouch)即提出「後民主」(post-democratic)的概念,說明了我們得告別人民對政治事務有直接影響力的舊民主觀念。在提倡解除國家管制,自由市場經濟至上的新自由主義風行之際,國家多多少少已形同虛設。真正至關重要的政治、經濟決策根本不取決於政客,更不在人民身上,而是在企業家與利益團體手中。為了更深入了解這四部作品,筆者在柏林特地邀約了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女導演賀爾歌達.豪克(Helgard Haug)談談其創作動機、構思與目的。
Q:這一系列作品是如何緣起?其推動力何在?
A:起初是受柏林世界文化館總監謝爾(Bernd Scherer)之邀,他原先的構想是由我們跟四個城市的劇院及各地藝術家,分別合作四齣戲;最後再將四部作品集結到柏林一同呈現。在詢問各大劇院的意願時,我們理出了創作框架,提出了諸如以下的問題:國家機制正處於什麼樣的轉變中?它如何跟其他機制合作?又承受著哪些外來的影響力?在討論過程裡我們發現,這些問題是如此地誘人有趣,令人難以割捨。最後,與其他劇院達成共識,決定乾脆完全由我們自己來操刀製作。
Q:涉及國家體制的題材範圍很廣,你們是如何挑選出這四個主題的?
A:我們是因地制宜,根據當地的情況、選擇題材。如國家系列之四《世界狀況:達沃斯》是與蘇黎世劇院合作,我們發現就在蘇黎世附近的渡假山城「達沃斯」,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大型的世界經濟論壇,它居然是由一位瑞士商人以私人身分所發起的!不僅如此,它完全不受國家機制的干涉、管控,發起人自行決定受邀者的名單,所依據的是企業家的營利多寡與成功度。舉辦此國際論壇使他名聲大噪,進而吸引了政治人物前來參加,頓時,論壇成了世界少數頂尖菁英分子齊聚的場域,橫跨政商兩界的交流平台。我們在蘇黎世創作期間,正好搭上其舉辦時間,觀眾得以在媒體報導中與劇場裡,雙管齊下,體驗達沃斯影響世界政經的力量。
而第一部《國際最高機密》是與幕尼黑劇院合作,在幕尼黑附近有個小鎮名叫扑拉哈(Pullach),這裡原是德國情報局的總部,諸如此類,我們所選的,都是跟演出城市緊密相關,也是跟當地居民有切身關係的議題。
Q:第一部為何會選擇在博物館呢?畢竟,沒有人會把情報工作跟博物館聯想在一起吧!
A:嗯,沒錯!不過,我們覺得博物館其實蠻合適的,它本身就是個「觀看」之地,而且它是個會讓人暫時失去時間感,能夠進入沉思的地方——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在看文物,不會受到干擾。博物館最大的好處還在於:容易魚目混珠,因為一般參觀者會戴語音導覽機,而我們也給觀眾戴上耳機,他們看起來跟參觀者沒有兩樣,只不過他們耳中聽到的,卻是全然不同的故事敘述。一般民眾和參與觀眾兩相混合之下,就產生了懸疑性。在博物館裡,觀眾會不斷猜測到底誰跟自己一樣,耳邊聽到的是情報員的故事,或收到打暗號的指示呢?透過這樣的混合,牽引觀眾自主猜疑,為整個過程平添了許多刺激感,戲劇效果更好。再者,這部作品已經巡迴五個城市了,由於,每個博物館所展示的文物不同,所以,跟《遙感城市》系列一樣,我們得為每個地方重新量身訂做,挖掘博物館裡能夠跟間諜,與國家對人民的監控相對接的歷史,這也讓此作品保有活力與新鮮感。
Q:最令我感到震驚的是,當我在柏林新博物館裡聽不到導覽聲音,找路之時,突然冒出個年輕小夥子,告知走得過快,得回到上一個參觀點。這才驚覺到被監控的可怕!
A:哈哈!這種經歷特別有趣,唯有越過雷池一步,你才會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系統的掌控之中!在我們發給觀眾的小記事本裡,都藏了台智慧型手機,使每個人能夠隨時被定位。藉此,系統能馬上找出錯誤,並糾正行動者。觀眾在聽語音導覽或指示的時候,也會發現所處空間裡接收器的界線,去觸碰這些界線,就跟在電腦一樣,會得到警告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