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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lo!中,舞者Gizem Aksu在跑步機上與觀眾互動。(Nazim Alfatli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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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在八月」卅年 一聲Hallo!拒絕保守蔓延

在氣氛封閉的八○年代德國柏林創立的「舞在八月」舞蹈節,今年已屆滿卅年,當年企圖將柏林藝術家與舞者包含進世界脈絡的初心,在現今保守勢力漸增、人際間築起高牆的歐陸,在卅年慶的此屆分外被強調,幾齣邀演作品均具強烈政治性,觸及我與他者、個人與群體等問題。其中由土耳其編舞家Aydin Teker及其舞者Gizem Aksu帶來的Hallo!藉由簡約的表演形式與觀眾互動,格外發人深省。

在氣氛封閉的八○年代德國柏林創立的「舞在八月」舞蹈節,今年已屆滿卅年,當年企圖將柏林藝術家與舞者包含進世界脈絡的初心,在現今保守勢力漸增、人際間築起高牆的歐陸,在卅年慶的此屆分外被強調,幾齣邀演作品均具強烈政治性,觸及我與他者、個人與群體等問題。其中由土耳其編舞家Aydin Teker及其舞者Gizem Aksu帶來的Hallo!藉由簡約的表演形式與觀眾互動,格外發人深省。

今年對柏林當代舞蹈界來說,是獨具意義的一年。卅多年前,來自一九六○年代紐約下城的後現代舞蹈思潮開始在柏林發酵。此後,幾個重要的藝術節、藝術機構紛紛成立。如柏林知名國際舞蹈機構Tanzfabrik正值四十周年;「莎夏.瓦茲與友人」舞團(Sasha Waltz and Guests)則到了第廿五個年頭,而柏林每年夏季的重要藝術節「舞在八月」(Tanz im August)今次已屆三十。

放眼世界與女性力量

首屆「舞在八月」誕生在柏林圍牆尚未倒下、舞蹈僅存於芭蕾學校,以及後現代舞蹈碰撞柏林的八○年代德國。當時主辦人Nele Hertling提及,首屆「舞在八月」的主要想法,即是在封閉的時空氛圍下試圖將柏林藝術家與舞者也包含進世界脈絡。(註1今非昔比,網路將世界迅速連結,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沒有更近,尤其在保守勢力漸增、抗議難民庇護時有所聞的歐洲各國。此屆「舞在八月」延續卅年前與世界連結的初心,幾齣邀演作品均具強烈政治性,觸及我與他者、個人與群體等問題,可算是別具意義。

除此之外,另一鮮明焦點,是去年開始廣泛傳播的“# Me Too”運動。「舞在八月」邀請「在工作中吹哨」平台(Whistle While You Work)(註2來到柏林主持討論會,邀請柏林舞者分享在舞蹈工作場域中遇到的壓迫問題。# Me Too 縱然是對權勢暴力的宣戰運動,不應強調女性而設限於性別間的對立。不過,女性角色顯然是在父權結構下的受壓點之一,也是捍衛吹哨的重要力量。

若從放眼世界與女性力量兩道聚光燈的交會處來看,一齣特別讓我印象深刻的作品,是由土耳其當代舞蹈界耕耘卅五年之久的前衛編舞家Aydin Teker及其舞者Gizem Aksu帶來的Hallo!。其簡約而具後座力的形式,格外發人深省。

一聲Hallo!向現世震撼呼救

Aydin Teker有感於二○一三年被稱為「土耳其之春」的「占領蓋齊運動」(Gezi Park Protests)失敗,認為抗議者的溝通失效是潛藏原因,她於是設計一場為時七十分鐘在小劇場HAU3的跑步機運動。邀請舞者Gizem Aksu在跑步機上跑步、一邊與在場觀眾互動,不過這互動僅止與一聲“Hallo!”。與此同時,跑步機不時被操控加速,舞者Gizem Aksu從容走路,與在場觀眾點頭微笑示意,每一次眼神交會均伴隨一聲“Hallo!”。現場觀眾回應雖稀落,她卻面不改色,依舊主動示意,眼神散發熱情與自信。

隨著跑步機速度自動漸增,她的表情產生細微變化,開始更急切地與觀眾說“Hallo!”,並期望獲得回應,且不時望向黑暗的劇場後方,彷彿有人追逐在後。此時,各種可能的層次浮現,她可以是占領蓋齊的運動者、也可以是逃離戰爭的難民、或者只是逃離在暗處被騷擾的女子。任何逃離壓迫的弱勢聲音,各種牽涉呼救、傾聽與回應的情境交織。

跑步機一度增至極速,狂奔下的Gizem Aksu頭髮凌亂,神情同時充滿憤怒、乞憐,以及瞬間閃現的絕望,似乎乞求也憎惡這沒有回應與忽視他者的世界。場中一位觀眾,原只是隨機回應,但他彷彿感受眼前舞者絕望至此,進而回應著Gizem Aksu每一次的“Hallo!”。急速之間,舞者向全場大吼一聲“Hallo!”,同時雙手架著跑步機扶把躍起,慢動作騰空跨步。這瞬間,窒息沉默的小空間中,只剩下跑步機無情的運轉聲,以及Gizem Aksu瞪大的雙眼和無限絕望的神情,空間中彷彿充滿“Hallo!”的回音,但靜默卻巨大地嗜人。

彷彿永恆的幾秒後,她落地,繼續奔跑一陣,速度減速,回到日常,Gizem Aksu依舊微笑“Hallo”,並關機、離開、燈暗。掌聲後,不見舞者與編舞者謝幕,只留下黑暗中一遍問號的觀眾。不安開始彌漫整場,某位觀眾語帶遲疑丟出一聲“Hallo?”,幾位觀眾跟進。此刻,Hallo真是沒了可見對象,溝通與聆聽的懷疑層次浮現。先前舞者面對的情境,轉移到了觀眾身上,期待溝通的挑戰與永無回應的情境從舞者拋向了觀眾。

七十分鐘內,舞台、舞者表演、互動方式等極其簡約,但也就在這精簡的觀演架構與感官勾連下,表演者情境卻得以轉移並蔓延至觀眾身上,日常感知開始產生晃動。反思日常範圍至特殊情況下溝通、聆聽與回應等人際互動的幾個層次。Hallo!文宣未曾提及「參與式演出」概念,卻是一次無論外在參與或內在反思皆深刻的劇場體驗。這是我認為女性力量的深刻顯現極其對現世的強烈批評,不因創作者與表演者身為女性,而是那份沉靜而具爆發力的能量,激進搖晃現實,卻也富愛的包覆性。

沉靜卻非沉默,激進卻非暴力

編舞家Aydin Teker不只讓這能量存在於藝術節與劇場中,她在座談會中提及,此作已巡演至許多小城鎮。有觀眾發怒對著舞者咆哮、有全場觀眾七十分鐘完全沉默,不發一語。柏林觀眾回應“Hallo”看似零星,但已是他們獲得最多回應的一場了。劇場縱然不是運動,但當劇場打開一個空間,讓能量發生並蔓延,也有滴水穿石的可能。

無論是「舞在八月」納入#Me Too的吹哨活動,或是以Hallo!為例強調女性力量的展現,提出「女性」二字也許並不完全精確,此處更多是指向一種沉靜卻非沉默、激進(radical)卻非暴力的能量。放眼世界,在保守勢力漸興的歐洲,邊境關門拒絕難民、甚至放狗撕咬試圖越境的孩童、抗議難民活動時有所聞的今天,我相信激進且具深刻包覆性的能量,有其迫切需要,搖晃那無視他者呼救的保守勢力。在今年的「舞在八月」中,Hallo!讓我體驗到了這樣的能量,創造女性力量在保守勢力蔓延的當代可能具有什麼意義。

註:

  1. 參考自Magazine im August雜誌中〈Dancing with Berlin: A discussion about 30 years of Tanz im August〉一文。
  2. 「在工作中吹哨」平台(Whistle While You Work)是由前佛塞舞團舞者Frances Chiaverini及教師兼運動者Robyn Doty共創,期望透過論壇提出並討論存在於舞蹈界的結構性問題,包括階級、性別、權力濫用、對服從行為的偏好、不健康的工作生態等。自2018年一月起,此論壇已巡迴至洛杉磯、紐約、法蘭克福、埃森與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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