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從你的個人經驗來看,疫情為表演藝術帶來何種徹底且長遠的影響?
A:疫情一開始的衝擊,當然是實體展演變得不可行,但後來隨著線上會議等技術快速發展,我們也就這樣適應了。以我自己經驗來看,那幾年其實也完成蠻多計畫。我參與的計畫大都是獨立進行,不屬於任何機構,所能支配的資源也較少;但在疫情之下,所有人面臨的狀況都是一樣的,大家都必須接受展演空間從實體到線上的轉變。眾人有了這樣的需求,技術也因此迅速到位,反而讓我們得以用較少資源,節省旅費、場租與人事費,依然能實踐同樣的美學與創作理念。
國際連結也藉由虛擬空間消除距離,反而能夠更頻繁見面。比如去年我參與MoCA TAIPEI(台北當代藝術館)展覽《非遊記》,在兩年前剛開始進行時,原設定讓台灣藝術家去泰國、泰國藝術家來台灣做田野,因為疫情而無法成行,所有討論與研究必須轉戰網路進行,包括資料存取與交換,也都要匯集在線上共同空間,所有東西也得轉換為數位檔案。這兩年間,台灣團隊和泰國策展人固定每兩週進行一次工作坊討論;相較過去為了配合大家行程,往往都是一週之內密集完成工作,長期而規律的見面似乎產生另一種更徹底的成效。此外,我們也更能關注當下發生的即時事件。比如那兩年剛好是泰國學運最蓬勃發展時,很多當下事件都能透過線上會議傳遞交流。我覺得這樣的遠距工作,的確是可以好好發展的。
Q:疫情期間出現的這些契機,有什麼是在疫後時代還延續的嗎?
A:現在似乎更常把這兩種方式結合,這次兩廳院的ACPC製作人工作坊也是如此,前期先和製作人、其他導師們開會討論,等到見面時已有一定溝通與共識。我們已經非常擅長運用網路溝通的工具,很多時候可以不用等到現場見面才從零開始;但當然實體見面也有自己的優勢,「現場」是不能被取代的。
疫情期間我們也做過跨兩地的音樂節現場演出,和泰國東北部的某間大學合作,在當地現場演出(無觀眾),跨國直播,除了台灣、泰國的觀眾,還吸引了柏林、加拿大的觀眾跨時區線上觀看。很有趣的是,過往我們音樂節的觀眾有地理距離的限制,那次反而因為結合線上展演,可以吸引到更多元的觀眾。不過在疫情後,要繼續吸引跨國觀眾線上觀賞,似乎還需要發展出另一套售票機制。
除此之外,疫情之後節目似乎都塞車了,不只表演藝術,還有紀錄片、電影。某方面而言台灣觀眾真的很幸運,但對策展人、製作人來說就有點辛苦了。我想台灣整體觀眾基數還是不夠,這是我們可以努力的地方,比如用低票價吸引年輕觀眾等。
Q:就你個人觀察而言,表演藝術在當代亞洲面臨的最大挑戰為何?
A:我沒辦法代表全亞洲,倒是從ACPC製作人工作坊的提案來看(來自日本最多,另外還有韓國、泰國、新加坡與台灣),大家還是多傾向關注資金問題。這在台灣當然也是如此。但每個國家因為文化政策、政治情勢不同,面對的困難也不一樣,比如東南亞國家在煩惱資金之際,也得應對審查制度(censorship)的挑戰。這兩者之間是很有關聯的,什麼話能說、不能說,也牽涉到能不能獲得國家資源支持——至少我在泰國的經驗是如此,不過泰國藝術家也有部分資源來自外使館、國際基金會、NGO組織等。這和台灣的情況比較不一樣。
Q:你對年輕製作人、策展人有什麼建議,以幫助他們面對快速改變的社會與創作生態?
A:製作人、策展人面對的工作其實不太一樣,從我的策展人經驗分享,不管外在世界怎麼改變,我認為紮實的田野工作、前期基礎研究,始終都是非常必要的;另一關鍵則是要轉譯你所取得的研究資料與知識。我其實也一直在學習。
至於現在時代最大的變動挑戰,應該會是網路與數位科技。其實我沒有社交媒體,我認為這會阻礙思考的連貫性;但身為策展人,需要很多時間組織想法,藉由藝術表現思想。相較於網路取得的破碎資訊(即便的確很便利),閱讀反而才是更重要的訓練。
最後,我想交朋友也很重要。我很幸運能有許多來自不同語言文化背景的朋友,能就思想與知識相互刺激。這也是難以被社群媒體取代的。
鍾適芳
音樂製作人、策展人。創立草根音樂廠牌「大大樹音樂圖像」,於2022年於台北當代藝術館展場策劃之《非遊記》入圍第21屆台新藝術獎。現任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副教授、泰國朱拉隆功大學藝術學院策展學程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