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空間✕海德堡舞蹈劇場《火鳥.春之祭─異的力量》
2024/5/11 台北 國家戲劇院
海德堡舞蹈劇場與舞蹈空間聯合演出的《火鳥.春之祭─異的力量》,由西班牙編舞家伊凡.沛瑞茲將斯特拉溫斯基的經典曲目《火鳥》與《春之祭》結合,以群體與個人的互動為主軸,所發展出的新詮釋。
表達、遊戲、影響
《火鳥》始於一段火鳥的獨舞,他不斷地在地板上翻滾、舒展,給人以一種慵懶自如的感覺。接著,音樂停止,火鳥一個人在台上玩起了「一二三木頭人」;隨著音樂的加入,一個夥伴加入了他的遊戲;其他3個人加入後,情況卻從和平轉為緊張,火鳥拼命想加入,卻被無視。無視既而是欺凌,其他人推搡、拉扯火鳥。下一段樂曲中,舞台又回復到火鳥一人,他的動作漸趨狂亂,又好像試圖回復到開頭的狀態中。接著,許多人步入舞台上,像是火鳥終於找到同類,火鳥向上拋起一塊布料,引得他人效倣,大家在大亮的黃光下狂歡,火鳥向前走幾步,離開了舞台。
《春之祭》之前,有一段幾分鐘的無聲,眾人在這段時間中遊戲——一群不斷收拾台上的衣物、一群模仿著布料的形狀、一群模仿著其中一人等——他們歸屬於一個群體中,成群行動。接著,隨著音樂開始,人群開始互動,後逐漸同化,動作趨於整齊,甚至出現口令。舞者就這樣在成群與分散、和諧與緊張之間擺盪,開始有暴力行為發生,對自已的噤聲,或是與他人的肢體衝突,大笑或者吼叫。與《火鳥》中充滿希望地向上拋衣物相對,此處人們大力地將衣物丟向地面,一切混亂又絕望。最後,一個獻祭者被選中,人們不斷拾起地上的衣物,覆蓋在他身上。他試圖甩開,又被按住;試圖逃跑,又被拉回原地。在重重衣物的覆蓋下,他緩慢地開始舞動,眾人放開了強迫他的手,圍著他或坐或站,觀看他的舞動。站在眾人面前的獻祭者動作由慢而快,在其他人的靜止、靜默中,他獨自舞動著。最後,眾人加入了獻祭者的舞蹈,在一片紅光籠罩下,齊一衝向舞台的前端,彷彿衝向未知的未來。
對群我關係的質問
對舞作的解讀,或許可以從幾個問題開始:群體於個人表達而言是增強或消弭?自我的建構有多少是來自與他人的互動?個人可能對群體產生多少影響?社會互動是個人的扮演,也是形塑。人與群體總是若即若離,對於個人而言,群體可能是傷害,亦可能帶來能量。
《火鳥》聚焦於個人,觀眾先是看見火鳥自然的表達,隨著人的出現,火鳥自然地對人群產生嚮往,然而作為「異」,群體仿若要排斥火鳥,才能證明自己,穩定存在。嚮往與拒斥之間的張力,使得火鳥的傷,成為一種普世的、人與群體之間的張力:是要犧牲自我表達融入群體,抑或是與群體保持距離以免受傷。作品給了一個更為樂觀的答案,人們接連加入火鳥的行列,追隨並欣賞他。個人在群體中是能發揮影響力的,群體是眾多個體的聚集,而非一種意見的同化。
《春之祭》則聚焦於群體,在與群體的互動中,成員同時在形塑自我的形象,確認自己的位置。意見的統一與相左,舞者不斷地在和諧與衝突之間拉扯。群體之中的相互影響不只在動作統一時發生作用,混亂會擴散,形成對和諧的質問,使秩序崩解,卻又能重新聚攏起。最後從人群中推舉出一個獻祭者,如同歷史中無數次發生過的,將群體的罪惡加諸特定的個人,彷彿如此就能卸下其他人所背負的重擔。獻祭者起舞,眾人看著,或是一種由深處發起的感召,人們開始加入他的行列,共同承擔,共同面對。
辨認出異己,然後加以排除,這是人類歷程中從未終止的殘酷。舞作尖銳地指出個人與群體間的緊張關係,既渴望認同,又害怕失去自己的獨特,彷彿處於反覆的斡旋之中。不只有緊張,作品同時又是樂觀的,異者可以被認可甚至追隨,異者有影響群體的力量,最終使人的聚集,成為可能性發生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