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賴純純回顧展
2025 3/1~5/25
臺北市立美術館
我們多少都看過賴純純的公共藝術,她的作品遍及台灣各處,包括機場、台北和高雄捷運站、國道服務區、醫院、銀行、學校等,流動性的造形和鮮麗的色彩為其標誌,無論基材是壓克力玻璃或是金屬,色彩就像舞動的精靈,在她的注視下一一落了地,化為千姿百態的形體。早在1970年代學習期間,受到指導老師廖繼春啟發,賴純純便已領略到以色彩作為表現主體的可能,以此建構出想像空間。
現於臺北市立美術館舉辦的「黑潮:賴純純回顧展」,由張晴文擔綱策展,梳理這位台灣當代藝術先鋒近半世紀來的階段性代表作,從大學畢業製作的油畫《陽明黃昏》(1975),到1980年代以抽象為表現形式,從畫布延伸至雕塑,再擴及空間裝置的創作,1990年代悠遊於東西方媒材、自然物與工業材料之間的變化與創造,賦予物件存在的意義。儘管每個階段性風格有所差異,惟色彩和空間的探索始終是她藝術思考的核心。

擁抱大尺幅的空間裝置
賴純純1953年生於台北,在雙親支持下,考取中國文化學院(今中國文化大學)美術系,承蒙李梅樹、楊三郎和廖繼春等老師指導繪畫,也向黃朝謨學習雕塑,對媒材的興趣相當廣泛。文大畢業後,舉家前往日本,1976年進入學風自由的多摩美術大學深造,該校是日本現代藝術運動「物派」(Mono-ha)起源地,以未加工的自然物為創作材料,表現物質存在之藝術概念,開啟賴純純對物質性的思考,以色彩和顏料為表現的主體。
1978年取得碩士,隔年隻身前往紐約「朝聖」,同時在普拉特版畫中心學習版畫,開始嘗試複合媒材創作。受到抽象表現主義繪畫和裝置藝術興起之影響,也朝幾何抽象和大尺幅的空間性創作發展。1982年回台,受聘於文大美術系任教,但有感於教職和行政工作束縛,一年後辭職,專職創作迄今。
1983年臺北市立美術館開館,這個嶄新的「白盒子」空間,提供藝術家展現新觀念、展示新型態藝術的實驗場,如賴純純這一輩戰後嬰兒潮世代的藝術家,無不以北美館為展出標的。那一年,賴純純以《黑白紅綠四聯作》參加開館展,1986年又以《讚美詩》、《無去無來》兩件作品分別獲得北美館辦理的「現代繪畫新展望」優選和「現代雕塑展」首獎。1980年代她多次舉辦個展,為具指標性的青年藝術家。
這時期作品使用的色彩,已經從畫布表面延伸至畫框側邊,再沿展到空間裝置。《無去無來》作品中,她讓色彩附著於壓克力玻璃上,而壓克力則置放在地面,乍看顏色像漂浮在空間裡,具穿透性的壓克力板取代畫布成為色彩的載體。

在藝術中省視女性經驗
當幾何與極限風格追尋到極致,賴純純發覺內在變得空虛。1987年起先後到瑞士和法國南部駐村,受歐洲藝術家啟發,開始使用石、石墨、木頭等自然物創作,返台後去苗栗三義短居,1992年發表雕塑《渡》、《我是地上的水》、《位置╱人》等皆以自然物打造,回歸土地與自然,也從東方傳統文化取得與西方現代藝術間獲致平衡的方法,她重拾繪畫,以西方繪畫結合東方書畫旨趣,在水平空間尋求延展的可能。
階段性的沉潛,除了調合她所接受的藝術訓練及文化差異,也從生活與情感經驗中反身思考女性的生命處境,1994年起發展至今的「心」系列可見其探尋的軌跡:《悸動的心》(1994)以紅豆杉打造木質之心,其造形也像顆迸裂的種子;《真空妙有》(1994)在普賢菩薩模具底下的「空」意謂「無形才是本真」;《心器》(1997)的5座觀音,跟前各自映現一片抽象圖樣的「影子」,是具象與抽象、虛與實的疊合。
經歷生活與藝術的「重組」,1998年賴純純在個展「強力春藥」中以一場行動演出:她身穿五毒衣、手持七星劍破除自己身上的「魔咒」,象徵向過去告別。2000年個展,她穿著救生圈構成的大蓬裙化為「愛麗絲」形象出現,宣告自己(女性)的「仙境」由自己創造。與此同時,她開始投入公共藝術創作,將晶瑩繽紛的色彩分享予大眾。

涵納多元的藝術黑潮
創作之外,賴純純1986年成立「SOCA現代藝術工作室」(Studio of Contemporary Art)推廣前衛藝術,培養不少後進,SOCA成為台灣「替代空間」先聲。2000年再與吳瑪悧等藝術家創辦「台灣女性藝術協會」,希冀改善藝術環境的性別差異,2024年設立「SOCA都蘭」,提供藝術家駐村台東的創作基地。賴純純自承不諳行政庶務,仍多次透過組織的創辦,作為參與社會的自我實踐。
在女性維繫創作依舊不容易的當代,個性獨立、自由的賴純純持續不輟,「黑潮」是北美館開館以來,難得以女性藝術家為對象策畫回顧展,讓該展別富意義。2013年遷居台東,賴純純對藝術的認知更加貼近生活,來自海洋、四季、動植物和不同族群文化的碰撞激發,都是她在自然、自在當中求取藝術的來源,也是這次北美館回顧展名為「黑潮」之意——這道沿著東亞前進的海流途經多個文化區域,也導引人與物的遷徙,帶來豐富的生命交會;黑潮的「黑」乃是吸收陽光所致,溫暖的海水包羅廣納,正能呼應賴純純以「變化」是為「存在」的創作精神,「藝術就是生活、生命,是一個長出來的過程,是意義的創造」,她如是認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