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4/13 14:30
高雄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音樂廳
【2025衛武營國際音樂節】衛武營當代樂團:樂舞《美國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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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歲即獲邀擔任芝加哥交響樂團駐團作曲家,並長達9年(1997-2006),同時亦為全美多個音樂機構董事會成員,其中包括曾任美國藝術暨文學學會副會長,作曲家奧古斯塔.瑞德.托馬斯(Augusta Read Thomas) 的經歷,不僅能看見她在作曲上的豐沛能量,其活力也不斷滲透到音樂廳以外。究竟是什麼樣的養成背景與創作觀,讓她走到了當代樂壇如此獨特的位置?
把握她今年作為第4屆衛武營國際音樂節駐節作曲家的機會,特別安排了這次專訪,透過其親自分享,帶你感受托瑪斯「強風」(Gusty,朋友對她的暱稱)的魅力。

擁抱聲音,「攪拌」兩百種素材
托瑪斯出生在有10個小孩的家庭,作為老么的她,從小就習慣被各種人聲包圍。更重要的是,家裡有一台直立鋼琴,能讓她盡情地「玩」。「我喜歡在鋼琴上敲敲打打,常常一彈就是一整天。後來到了小學三年級,還開始吹小號。」托瑪斯笑著說,她的音樂觀好像從5歲就開始建立。
這種著迷讓她在6歲時就寫下了第一首樂曲。她說:「算一算,我在真正成為職業作曲家之前,應該就已經寫過數百首樂曲。它們當然很糟糕,但訓練了我創作的熟悉感,同時也讓我把腦海中的各種感受都放進來。」於是,伴隨她學習到越來越多作曲理論,她不曾迷失在「究竟什麼才是我自己的聲音」這個大哉問中,相反地,技法能讓她更好地表達渴望:用精密的對位與節奏,寫出陽光、泡沫與顏色……托瑪斯補充道:「所以你問我是否像某些作曲家,經歷過多次風格轉變?實際上是沒有,我一直維持著一種聲音,走在我自己的道路上。」
不過,這種「不變」持續數10年,難道不害怕僵化?「這就要提到我演奏小號的經驗了。如果說彈琴是我一個人的事,演奏小號就是我與一群人的事,有時和樂隊(band),有時和樂團。我也在合唱團唱過,這都讓我的創作形式變得非常寬廣。」從托瑪斯的官網可知,她寫無伴奏獨奏曲,也寫大型歌劇,每時每刻都在讓她的個人美學與多元編制擦出火花。
「總地來說,我會說我的音樂就像兩百種素材經過攪拌機(blender)融合,裡面包括美國爵士、非洲鼓音樂、印地安音樂、即興、拉威爾、德布西、巴赫、路易.阿姆斯壯、琵琶......然後我萃取出它們的本質,轉化成自己的聲音。」托瑪斯舉例,她從美國爵士中,學到了非常快速的和聲進行,而在東方音樂中,學到了極緩的聲響美學,然後她再把這些本質(essence)運用在創作中,「我不喜歡『擷取』某一段音樂來作為素材,我想探究的是表面下的核心。」

擁抱詩與畫,表達生命悸動
想把琳瑯滿目的素材寫到作品中,聽起來很浪漫,但實際落筆卻是另一回事。托瑪斯的解決辦法,來自她最愛的「詩」與「畫」。
托瑪斯說:「一首詩可能只有10行,但能說完整個故事,我特別喜愛這種精確(precision)與簡潔(concision)。」同樣地,在現代畫中,她也找到了類似的表達,「康丁斯基、保羅.克利等人的作品都是用最少的元素,去表達最多的意涵。」她提到,克利的畫都很小(托瑪斯特別比出了畫框幅圍),但裡面的內容可以如此豐富,這就是「抽象」的力量,「抽象」讓人有更大的空間去探索、去詮釋。所以她的作品並不太會出現鮮明的旋律線或悅耳的和弦,因為藉由抽象,才能抵達浪漫主義所沒有的自由。
另外,詩的精煉也她非常重視「形式」(form)的把握,她時常說:「形式凝聚了力量。」(Form Conserves Energy.)。每當她開始創作,她都會畫出整個作品的架構;第一段幾分鐘、第二段幾分鐘.....接著在每一段裡,又畫上有哪些線條、形狀、顏色?如何發展?唯有如此,托瑪斯才能在有限的時間裡,讓每個音符、每個進行、每個聲部連結的意義最大化,形成活生生的音樂宇宙。
像是這次在音樂節中演出的《舞蹈女神之夢》,就能清楚聽見她最典型的「生成」(becoming)感,每個元素都相互帶動,不斷往前。「特普西科雷(Terpsichore)是希臘的舞蹈與歡樂之神,所以樂曲是能入舞的。」托瑪斯接著解釋:「裡面的和聲都有嚴格控制,比如會從紫色和弦到藍色和弦,再到綠色和弦。然後它們將由樂團各部彼此交織呈現,帶出不斷在舞動的聲音。」
而另一首《動態雕塑之舞》則是受到考爾德(A. Calder)的動態雕塑(註)啟發。音樂從第一個重音開始啟動,接著音響會開始「旋轉」,接著又繼續會有兩次推進,帶出一次比一次更炫技的效果。「也因為這些音與音的聲響都被仔細安排過,所以這兩首編制雖然都不大,但聽起來是很『響』的。」托瑪斯再次強調,她樂曲中的生命力,是來自各個元素彼此呼應、聯繫的結果。

擁抱人群,持續學習
如果說音樂因為沒有語言掩飾,會真實反映出一個人的性格,托瑪斯作品中念茲在茲的整體性,也完全體現在她與人際互動的面向上。
拿她接受各大樂團委託創作時的反應來看,就是最好的例子。托瑪斯說:「我的音樂一定是忠於自己的,但我也會仔細考慮,這個作品的演出者有多少人?在哪裡演奏?」她笑著繼續:「甚至連排練時間有多久我也想知道。」這不是找麻煩,而是她給演奏者的體貼:因為她自己也曾是演奏者,她希望演奏者能真正與作品交流。如果兩個團體各自的排練時間,分別是6小時與16小時,她就會寫出相應的作品;托瑪斯直接用「裁縫」(tailored)」這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工作。
在這次音樂節中,小提琴家梁仁模演出的《隨想曲》和《湧》,就是為小提琴家巴頓(R. Barton)所寫。她回憶道:「《湧》當時是為了一個電台的慶祝音樂所作,大概只有兩分鐘,所以我就用了『食糖後興奮』(sugar rush)這樣的概念,寫出一首華麗作品。」托瑪斯說,一如她想探尋不同音樂的本質,當她為不同演奏家創作時,也會仔細聆聽其性格,挖掘她們更深的一面,「可能是這樣,所以演奏家們練完我的曲子時常常會說:很有趣(fun),好像有一直能發現新東西。」
無疑地,正是這樣的態度,喜歡穿她的「高訂」(編按:高級訂製服)人口越來越多。「我非常感謝這些單位願意邀請我,你也能看到,在我官網的介紹頁面中,我一定會為每一部作品加上致謝詞和感言,然後放上不同演奏版本、樂譜資訊。」托瑪斯特別提到,因為她的作品量夠,曲目有長、有短,因此無論是職業樂手或在校學生,都能在找到合適的樂曲,「然後一個學生演出,其他同學也跟著演出。慢慢地,我也能把一些理念散佈出去。」
「我覺得每時每刻都能學習,每個機會也都能學習,包括現在和你說話,也讓我有一些新想法。」托馬斯在受訪前,才和學生討論了一小時的職涯發展,「因為投入其中,我也更深入認識這個世界。」

擁抱未來,形成音樂烏托邦
關於托瑪斯的最後一個切面,一定不能不提到她在1997年創立的「芝加哥當代音樂發展中心」(Center for Contemporary Composition)。該中心隸屬於芝加哥大學(University of Chicago),是托瑪斯自90年代開始任教的學校。
托瑪斯解釋了整個機構的運作:「裡面有很多單位,包括業界著名作曲家、客席藝術家、當代室內樂團 (Grossman Ensemble)、給學生的計畫、電子音樂室等,它們會穿插交流,比如著名作曲家與年輕演奏者合作,或是客席藝術家與室內樂團合作。他們彼此支持,形成多元、緊密的網絡。」托瑪斯說,這是她心目中的「音樂烏托邦」。
「唯一讓我煩惱的,大概就是『檔案保存』(documented)了,實在很花錢。」托瑪斯笑著說。保存不僅是將作品錄音歸檔,還包括選擇平台、撰寫內容說明等。不過大家都有共識,這是相當值得的投資,因為托瑪斯自己的官網,就是以鉅細彌遺、充滿熱情地方式運作著,只要你點開,就會被這位藝術家震撼。
這個烏托邦也並不只是托瑪斯個人的寄託,她始終相信「聲音」的意義:「人需要聲音獲得慰藉和力量,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去『塑造』(sculpt)這個時代的好聲音讓大家接收。這並非一蹴可幾的工作,而是需要數十年的努力。」
(註)考爾德為美國雕塑家(1898-1976),其作品常以懸吊起來的多彩金屬片組成,受到輕微的外力作用,便能翩然轉動。
奧古斯塔.瑞德.托馬斯(Augusta Read Thomas)
- 生於1964年,就讀西北大學音樂系時,從主修小號轉至作曲。隨後在檀格塢音樂中心和耶魯大學,與著名英國作曲家Oliver Knussen及美國新浪漫主義音樂舵手Jacob Druckman學習。
- 1989年以當時最年輕女性之姿,獲得古根漢獎學金資助開啟作曲家事業。截至目前近40年的職業生涯,接受過全球各大樂團包括柏林愛樂、紐約愛樂、巴黎管弦樂團等單位委託創作,並與布列茲、艾森巴赫等指揮巨擘合作。
- 在芝加哥交響樂團擔任駐團作曲家最後一年完成的雙協奏曲《星際頌歌》(Astral Canticle),入圍2007年「普立茲音樂獎」決選(僅兩部作品入選)。
- 2012年成為美國文理科學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院士;該院創立於1780年,是美國歷史最悠久、地位最崇高的研究機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