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歌劇史上,威爾第(Giuseppe Verdi)的《弄臣》(Rigoletto)一直被視為劃時代的作品。它旋律優美,戲劇張力強烈,更因尖銳揭露人性與權力的黑暗面而廣受關注。今年臺中國家歌劇院將以《弄臣》揭開「遇見巨人系列」的序幕,帶來已故澳洲名導伊萊亞.莫辛斯基(Elijah Moshinsky)的經典版本。這部作品自1991年於澳洲歌劇院首演後巡演逾30年,至今仍是國際舞台的常青樹。而這一次,它將以嶄新的角度,向義大利電影大師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致敬,並與現代觀眾展開深刻對話。
作為威爾第「中期三部曲」的第一部,它以強烈的戲劇衝突與細膩的音樂語言,探討了愛與背叛、權力與人性的矛盾。臺中國家歌劇院藝術總監邱瑗補充:「這次的版本,不只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作品,他談論的主題還是16、17世紀的題材,這麼遙遠得時空如何讓現代人感受其中要討論的價值觀是什麼?」她相信,透過莫辛斯基的重新詮釋,《弄臣》不僅能喚起觀眾對經典的共鳴,更能引發對當代社會價值的思索。

莫辛斯基的時代轉換
與許多歌劇導演將舞台時空搬移到當代相似,莫辛斯基也曾思考如何讓歌劇與現代觀眾建立連結。邱瑗還原他說過的話:「做歌劇不要為了政治正確而做!」因此,他在尊重經典的基礎上,選擇將《弄臣》的故事背景移植到二戰後的羅馬,並以此向費里尼致敬。
這樣的設定別具深意。二戰結束後的義大利,百廢待舉,社會價值紛亂,人性在重建與慾望之間拉扯。莫辛斯基借助費里尼的電影語言,重現了那個時代的氛圍: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與庶民生活的真實艱困形成強烈對比。舞台上甚至會出現「飛雅特500」的車款及八卦小報,這樣的符號,既貼合歷史背景,又帶出導演與觀眾之間的心理連結。
執行導演沃里克.達德羅(Warwick Doddrell)補充說明,此版靈感來自費里尼的經典電影《生活的甜蜜》(La Dolce Vita,1960)。他指出,導演希望「用鏡頭帶出一般大眾心理所想的、想要吶喊卻無法說出的心理話」。因此,觀眾將在舞台上看到不只是一個父女悲劇,而是一整個時代的縮影。

與費里尼的對話
莫辛斯基的舞台設計,不僅是單純的場景移轉,而是一種電影語言的搬演。邱瑗形容:「看電影時鏡頭會是順著導演的鏡頭欣賞,這個製作是向費里尼致敬,製作中有時候是兩層樓,有時候是挑高的空間,有時是屋裡屋外,同時都有非常多的戲劇進行。」對此,達德羅提醒觀眾,若能順著舞台細節,就能捕捉到導演隱藏的訊息。
這次邀請的卡司陣容堪稱堅強:由阿根廷裔澳洲男中音荷西.卡爾博(José Carbó)及才華橫溢的陳翰威飾演弄臣里戈雷托,兩人不但必須拄柺杖扮演殘障人士,又要能帶出角色的父愛、怨恨與悲痛,實屬不易。吉爾達一角則由女高音史黛西.阿洛姆((Stacey Alleaume)及宮地江奈擔綱,在一齣戲裡從少女的純真到成熟表達自我,這些細膩的轉折隨著劇情層層釋放,是相當大的挑戰。飾演公爵的則是澳洲籍羅莎里奧.拉.斯賓納(Rosario La Spina)及台灣男高音黃亞中,角色集合了複雜人性的高難度的表演。

音樂與戲劇的二元性
然而,《弄臣》最令人難以忘懷的,仍是威爾第筆下的音樂。指揮張尹芳說:「這個製作會這麼經典,就是因為他把威爾第音樂的對立二元性表達出來,就例如他用黑幫的華麗影射背後的腐敗與人性,跟威爾第的音樂敘述是一樣。就像內容在描繪綁架,音樂卻是用愉悅的大調進行曲來描寫,很像電影暴力美學,看了更覺得更心有餘悸。更重要的是詛咒貫穿整個劇,但其實最終只有一個音,那就是一個中央C的音,這是相當有力量的!」
威爾第在音樂中安排了鮮明的對比:華美旋律與骯髒行徑並置,輕快節奏與殘酷情節並存。這種張力正是《弄臣》歷久彌新的原因,也是讓現代觀眾依然震撼的關鍵。

悲劇的核心與當代意義
《弄臣》的故事簡潔卻深刻:曼托瓦公爵縱情女色,弄臣里戈雷托因嘲諷權貴而樹敵。他竭力保護的女兒吉爾達,卻仍落入公爵的誘惑與背叛中。當里戈萊托計畫復仇時,卻因吉爾達為愛犧牲而親手葬送了女兒,悲劇至此完成。
這樣的結局在今日或許顯得殘酷,但也更突顯作品的力量。吉爾達的犧牲,象徵著純真在現實世界中無法存續,而里戈萊托的絕望,則是人性弱點與命運詛咒的最終體現。對現代觀眾而言,《弄臣》不僅是19世紀的產物,更是一面鏡子。它映照出我們在權力、慾望、家庭與愛之間的掙扎,也提醒著藝術如何跨越時代,觸動人心。正如邱瑗所說:「經典要結合時代意義,才能讓一個世紀前的社會議題(故事)有了今日可以同理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