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看不懂的團名配上不明所以的劇名，已經表現了這個比利時劇團的氣質，雖然他們的作品向來概念精準，直搗人心。成立於這個世紀初的Ontroerend Goed劇團，在過去近20年來，一再以頑皮、簡單的形式，出乎意料地讓人在劇場中撞見人在今日社會裡的位置、處境，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Ontroerend Goed”在法蘭德斯語裡有雙重意義。分開來看，“ontroerend”意為「打動」，而“goed”就是「好」，於是有「好地令人觸動」之意；同時，兩個字放在一起又是「不動產」的意思（由於“goed”亦有「財產」之意）。劇團10位擔任不同崗位的成員在集結之初，本來是個詩社，所以他們在命名上藉一個雙關語，便犀利顛覆動人經驗與資本交易兩種截然不同想像範疇之間的壁壘，形成期待上的摩擦與翻轉，也就有跡可循了。

至於劇名，則是一句從頭尾讀來都相同的回文：Are we not drawn onward to new erA（《我們不就正在邁向新時代》）。演出也如標題一般，可以順敘也可以倒敘。「因為有些人相信人類在進步，有些人則持相反意見。有些人覺得世界要毀滅了，有些人覺得那只是末日論者的說詞。無論誰對誰錯，在我們追求進步的過程中，已經造成我們生存世界的巨大改變。」劇團這樣描述這個作品。

將日常生活的機制提煉成獨特劇場經驗

Ontroerend Goed的作品從不主題先行，而是透過形式與觀演關係的設想與變化，在劇場集體在場的情境中，將那些形塑我們日常生活的機制與處境提煉出來，成為一次獨特的劇場經驗。每次作品全然不同，塑造意料之外的情境與互動。不可預測的內容和形式，成為他們的標誌。他們曾用一晚講述從現在回推到宇宙大爆炸的歷史（《萬物的歷史》，2012）、讓觀眾投票淘汰台上演員（《鬥陣之夜》，2013）；甚至在《觀眾》（2011）裡，鼓動全體觀眾對一名觀眾開始言語攻擊，觀眾在劇場情境中，體會自己如何成為社會中集體鼓譟暴力的一分子，即便我們以為「自己不會這麼做」。Ontroerend Goed的演出透過劇場情境，突顯了特殊機制下人與人關係的變化。

面對過去這些強調互動的作品，導演亞歷山大．戴夫連特卻說，他意不在要觀眾興致勃勃地參與互動，而是透過作品的設計，讓選擇介入變得必要。他無意追求挑釁，因為挑釁會阻斷溝通；然而，挑戰是藝術的一部分，「如果藝術沒有挑戰，那幹麼做？」戴夫連特說。（註）Ontroerend Goed探索劇場的觀演機制，指向的卻是更大的世界，之間的連結靠得是觀者自身的選擇與經驗，而引導的軸線，則是對我們共同生活現實的反思，即便舞台上沒有任何直接的挪用。每次作品中的不同操演，都是一次難以預測的過程。在此，Ontroerend Goed又如詩人般，透過顛倒慣常，突顯我們的預設，發展出新的目光。

在純粹裡展現多重詮釋的可能

這次即將在臺南藝術節演出的《我們不就正在邁向新時代》（首演於2015年）可說是劇團最純粹的作品之一，簡單地像場遊戲，其結局卻讓人再度為劇場的魔法驚嘆。

演出主要由一幅幅簡單卻有多重詮釋可能的意象組成，同樣的動作，會因為不同的情境形成全然不同的意義。Ontroerend Goed精巧的編排，總帶著一種頑皮與日常的質地，從不流於教條。因為他們動員一切，準確的身體、啟發聯想的音樂、充滿隱喻的畫面，讓經驗在「兒戲」中流露，出其不意。

《我們不就正在邁向新時代》是劇團「無限三部曲」的第2部，位於倒敘的《萬物的歷史》與想像人類滅亡後世界的《沒有我們的世界》（2016）之間。這個關於時間進程的作品，帶我們向前、後退，而童話般的奇蹟逆轉線性時間。哲學家齊克果的名言：「生命必須在前瞻中展開，但只能在回顧中理解」，成為作品的題識。這次演出的意涵，得到幕落時才能揭曉。

註：引自導演在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電影節上的會議發表之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