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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君〉双脚踩在两个穿西装的现代人身上,舞姿了无变化。(刘振祥 摄)
舞蹈 演出评论/舞蹈

荷叶婆娑,可远观而不能近赏? 谈《九歌》

九百万的《九歌》,凭借文宣战术成功及媒体全力支持,票房大捷,如同舞剧的终场意象:云门之路,金光闪烁。但是,除了民族命运关怀的主题,除了华美壮濶的舞台设计,《九歌》的舞,究竟能带给我们多少的感动呢?

九百万的《九歌》,凭借文宣战术成功及媒体全力支持,票房大捷,如同舞剧的终场意象:云门之路,金光闪烁。但是,除了民族命运关怀的主题,除了华美壮濶的舞台设计,《九歌》的舞,究竟能带给我们多少的感动呢?

八月十二日,我到国家戏剧院,观赏「云门舞集」二十周年大作《九歌》舞剧。当晚各界观众云集,甚至有扶老擕幼、阖家光临的;「大家来看云门」真是舞蹈界难得一见的盛会。这次票房大捷,除了传播界全力支持配合,引起大众对林怀民创作野心的好奇之外,另一个要素就是「结合名家高手设计、打击乐团现场伴奏、与荷共舞」等文宣战术成功。号称九百万台币的制作,让观众得以在一晚节目中,同时享受多种艺术创作的呈现,可说値回房价。但是荷叶婆娑的《九歌》是否只可远观而不能近赏呢?

荷花池隔开了观众和舞者

期待与荷的相遇,竟被缺乏想像力的设置粉碎,想像中缀点剧场的荷花,全集中在舞台前凹槽水池中,而且真假混杂、肉眼可辨。荷花池把「舞台/虚拟」与「观众席/现实」画分为两个并存的时空,强烈的隔离感,造成表演和观众的对立。

舞台背侧布满李名觉设计的活动荷画,充满了游移感,而左下舞台出现戴帽提箱的黑衣人,似乎代表观众,穿越时空之隙由遥远的现代,走过古代祭仪场;祭场原先营造出的神秘感,被白衣舞者平板而纷乱的进场方式冲淡了。白衣舞者象征众生,依序排列成圆后,祭仪开始举行,女巫起战迎神,与东皇太乙发生「神人交媾」行为。

提出族群共同的动作为符号,作为族群结合为共同体的象征,在原始祭仪中常见,如兰屿甩发舞,非洲土著提膝跳跃,高山原住民牵手围圆等等。白衣众生以一手抚胸、一手掩面类似净身的动作,做为族群共同体的象征,说服力似弱了点,并且仪式动作过于形式化,观众知道舞者们跳的是祭仪,却不知道是什么祭仪?源于欢愉的动机还是源于悲苦的动机?目的是祈雨还是祈子?

女巫面朝观众抖动腹部,指尖成峇厘岛舞蹈的手姿,颇富挑逗的意味,东皇太乙在景片中抽开成长形直立如阳具的空间中出现,亦是面对观众;所以女巫与太乙的关系便显得平行而和谐,没有巫神角色差异的冲突。众生像棋子般变化队形,群舞化整为零式地使用统一动作,定位为巫、神外的第三者。因为不是取材自龙山寺或行天宫里膜拜的人,所以观众很难觉得群舞是他们的投射。

模糊的悲剧引不起感动

〈司命〉与〈国殇〉运用中国文化为象征符号,是台湾观众较易会意的段落。

〈司命〉提出:「操控关系」为人的命运。角色出场序是:赤裸的众生、系红与黑腰带的大小司命、大小竹傀儡。这段由舞者以双人即兴方式发展出操控关系,由编舞者结构素材,表现权力压迫的状况,所以动作语汇及精力表现明显异于其他段落,舞者表现相当精采。至于赤裸的众生用很长的时间营造明确的操控关系,让观众有充足的时间欣赏训练精良的舞姿,然而并未超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外的感受。

〈国殇〉是整晚演出的高潮,时空转回现实。相撞击的人、车交织成动乱场面,不就是台北街头毫无交通伦理的景观吗?而纱幕后的两盏车灯,对著正前方举手的舞者,直指天安门事件中挡坦克车的无名英雄。小市民与无名英雄是否点出「现代中国人的挫折」来自只身对抗大环境的无力感?紧接著音箱播出前人烈士的名字,头罩竹笼的俘虏鱼贯而出,反而感觉有点滑稽。虽然观众直接面对俘虏的被枪决,但剧场中因「荷花池」的存在,造成表演者和观众的疏离,舞台上的生死仿佛只是一种模糊粗糙的悲剧,引不起感动,仅莫名地纪念一些仿佛符合正统思想的空洞姓名。

动作风格也是舞蹈创作时需要愼思的部分。若是没有愼重选择,恐怕会造成欣赏时的误导。在〈湘夫人〉中,饰演湘神的独舞者,以大量的峇厘岛舞姿塑造优雅的味道,虽有身段之美,但戴著面具,缺乏眼神流露,看不出顾盼间的韵味。脱下面具后若能转换成具强度的动作,才可显出苦候湘君终致落空的爱恨情欲。群舞部分出现一些「不假思索」的芭蕾风格和民族舞风格的动作,整体像一般的民族舞蹈演出,跟其他段落格格不入。而〈山鬼〉自成一格,动作素材和角色感情投射力强,亲近自然、实实在在,小而完整。〈云中君〉则似乎「最具反讽精神」。云神足不沾地,双脚踩在两个穿西装的「现代人」身上,既无法奔腾跳跃,舞姿也了无变化。与穿溜冰鞋来去自如的舞者对照之下,这支舞有那么点「神祇从未降临」的意味;但编舞者呈现的「现象」,似乎并没有在二者之间建立有力的对照关系。

二十年汗水功不可没

而一些令人印象鲜明的舞台的处理,例如景片的设计典雅、运用活泼;超现实意味的旅人、脚踏车、溜冰鞋等的出现;幽默地营造出开放的舞台时空。出色的舞者也教人赞叹,令笔者见贤思齐。「朱宗庆打击乐团」的演奏,在音量表现上,显现出强烈的控诉精神与戏剧张力。

尾声以非舞蹈语汇淡化整理,绵延的灯河,似乎象征一路的希望向前方无尽延伸;这或许是林怀民对「芸芸众生」的终极关怀吧。

看完《九歌》,首先感到云门舞集能持续创作作品给大家看是一件很要紧的事。同时,也庆幸国内有许多不同舞团,也在创作不同的作品,可以互相激荡。由于每个团体和创作者的努力,现在已拓展出较开阔的观舞视野。若国人都能给予支持,团体之间能尊重彼此的贡献,并将力量汇集起来,这会是台湾舞蹈界的福气。从社会的层面来看,当前国人欣赏舞蹈表演风气尙不普遍,各鄕镇村落观舞机会又很有限,舞蹈界与政府还需付出更多心力。云门舞集走过二十年,代表的是他们投注了二十年的汗水;现在又要以《九歌》再度向国际舞台进军,我衷心期待云门的成功。只是,我不禁要问:「为了登上国际舞台,而依赖昻贵的包装,这样的制作,能够再做几次?换得的知名度或其他益处,値得如此投资吗?」我不知道答案。

离开了剧场,离开了《九歌》,重新站在黑夜之下,看著我们的台湾,满是坑洞的道路,荒谬的捷运线和混乱的人车;也许就像植物园里的荷花池,风过处偶尔显露出残枝败叶,四溢淸香亦遮掩不住暗藏的腐味;但仍丝毫不减其盎然生机吧!

 

文字|詹幼君 舞蹈空间舞团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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