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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由John Dexter执导,在百老汇演出的《恋马狂》。(Broadway Production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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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奔腾的剧场行动 《恋马狂》

曾获一九七五年百老汇最佳戏剧东尼奖的《恋马狂》,是英国剧作家彼得.谢弗的佳作,四月下旬将由表演工作坊搬上国家戏剧院舞台。

曾获一九七五年百老汇最佳戏剧东尼奖的《恋马狂》,是英国剧作家彼得.谢弗的佳作,四月下旬将由表演工作坊搬上国家戏剧院舞台。

《恋马狂》

4月23至30日 19:30

4月24、30日 14:30

国家戏剧院

始自西方戏剧滥觞之初延展至今,亚理斯多德在《诗学》中所提出构成戏剧浑然一体的六大要素──情节、性格、思想、语法、旋律、景观,不断因时代变迁而遭受戏剧家的摒弃、重申、非难、溯源,这其间或因政治、经济因素,或因社会经验,甚至因个人风格与美感表现,都可能是造成取舍的背景;譬如果托斯基的贫穷剧场剥离「奢华」的灯光、音响、服装、布景,而著重对角色的体认与掌握,便是一例;又有彼得.汉德克的实验剧《触怒观众》Offending the Audience,竟以滔滔不绝的台词全面取代故事情节。无论历史上戏剧型态如何千变万化,每一种新形式的兴起,都在于实践夙昔哲人的思想精髓──「不经测验的人生是不値得活的」(The unex- 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Aristotle);震撼有力的戏剧,正由於戏剧家借由戏剧形式提出当代社会问题、省思既有价値体系、呈现个人生存冲突,所以能点醒人心,造成惊喜;四月份表演工作坊即将推出的新戏即是一出引人深省的佳作。由杨世彭导演翻译,诠释彼得.谢弗的《恋马狂》Equus,该剧曾获一九七五年百老汇最佳戏剧东尼奖,剧中质疑的观念更引来心理学界的热烈回响,极致发挥戏剧审视人生的功能。

取材自骇人听闻的罪行

《恋马狂》 创作素材的来源与另一出一九八八年东尼奖得奖戏剧《蝴蝶君》M. Butterfly有异曲同工之妙。黄哲伦偶然在杂志上看到一则法国当局审判某位驻外人员,涉嫌泄露军事机密给其同居数十载的中国情人,当事者却宣称并不知其同居人是中国间谍,而且竟然与自己一样是男性;黄哲伦将罪行的细节从那篇离奇的报导中删除,另创情节的骨架,给予角色血肉;于是一经剧作家的巧思安排,整个自视阳刚的强势西方文化误以为东方即是阴柔温顺的总体,而雌雄莫辨便成为这种迷思的实现。《恋马狂》亦是源自于谢弗与朋友在鄕间驾车旅行,经过一座马廐时,从友人口中偶然听来的一件骇人听闻的罪行:「一位神智不淸的少年难能解释地刺瞎好几匹马的眼睛」──这是剧作家唯一知道的细节,然而断线的来龙去脉,提供更大的艺术空间去呈现他想探索的议题。若说《蝴蝶君》是文化的、政治的、性别的,那么《恋马狂》的焦距则瞄准在心理、宗教、哲学上。某学者曾言《恋马狂》基础理论大受心理学家R. D. Laing的影响──「为了保护标准典型(norm),传统的现代精神病学无意中已被当权派铸造成社会控制的工具」。一个立意治愈「偏颇」的心理医生,极可能正冒著「扼杀个性」的风险;据此,剧作家不但要创造病人的、亦要创造医师的心理状态,才能凸显戏剧性的矛盾与冲突。

面对情节强烈的题材,一个说故事的能手会如何剪裁敍述的手法呢?无独有偶,彼得.谢弗与黄哲伦同样选择电影式结构。《蝴蝶君》以主人翁被捕入狱后,在狱中回忆二十年前在北京结识京剧演员宋莉玲做开场;《恋马狂》一剧亦以倒敍方式,由步入中年的心理医师马丁.戴沙回溯少年阿伦.史居安的神秘罪行所带来的震撼;时间在剧场里跳前跃后、自由剪接,原本简洁有力追踪阿伦犯罪动机的故事,穿揷上戴沙医生不断吿白自我怀疑的空虚,增加剧情的层次与深度。

阿波罗与戴奥尼索斯的竞力拔河

一个受专业训练的心理医生,夜里却由于自己在梦中变成一名主宰「切割儿童」的祭司长而吓出一身冷汗。正处于职业更年期的戴沙,对自己的职业不把人看待成「可被接纳的个体」而仅当作「可被改造的对象」感到厌倦,于是他醉心于古希腊文明、向往原始社会、遐思一个众神沐浴的湖,以逃避现实人生的空洞乏味。而另一方面,与现实人生格格不入、急需接受治疗的阿伦,以无比的想像力自创出独树一帜的信仰仪式,在无际的原野上策马狂奔,与他的「神」于无人的夜幕下合为一体。

此剧中最大的冲突在于理性与直觉的抗衡,是节制中庸的太阳神阿波罗与纵欲欢乐的酒神戴奥尼索斯的竞力拔河;阿伦的「神」带给他精神与情感的满足之际,同时也给他带来锥心的痛苦,当他对戴沙的信任逐渐茁长,戴沙却开始感受到自己这个毫无热情的人必须治愈深刻体验狂喜的阿伦,是多么讽刺与荒谬!医生羡慕阿伦能活在原始、直觉的层次,悲哀自己是一匹飞跃不起来的困兽,肯定阿伦的痛苦是阿伦的个人特质,一如戴沙的台词:「一旦Equus(阿伦的神)离开时,牠(他)必将你的五脏六腑撕咬去……」,失去信仰的阿伦也许可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然「热情可以被一个医生摧毁,但无法被创造」,不再痛苦的阿伦不过是规律与秩序中一缕失落的游魂!

解剖房般的观众席设置

戴沙和阿伦两人所拉锯出的张力,烘托出引人入胜的人物性格,杨世彭导演认为东方戏剧的精神──「灯光一亮,长凳一摆,好戏上场」──最易用来理解为何本剧抽象简洁的舞台利于勾勒角色之间的互动。戴沙与阿伦之间最精采的场次全是在圆形舞台中间一个赤裸裸的方形场地上爆发开来的;经由长凳的移动,戏剧空间可以是医生的辅导室、阿伦父母的家、电影院和马廐;而经由灯光的转换,戏剧时间可以是阿伦的童年或是他犯罪那一夜。写意的舞台上,观赏者的想像力被激发在流转的时空里,一无障碍的时空则利于演员收放其凝聚或喷射的热力;六个饰演马匹的演员仪式化的默剧动作,衬以希腊悲剧式歌队的马嘶、蹄蹬之声,使戴沙与阿伦能在较为空荡、神秘的气氛中揭露他们各自不为人知的幻想,戴沙躲避规律现实的无奈,对应阿伦突破无味现实的激情,这种鲜明比照在精简的舞台上表露无遗。

戴沙心中纠缠难解的问题便是本剧所要审视的「真理」,但是击中他致命处的是:他相信他对病人所做的医疗是有违道德的。有如伊底帕斯王调查谋杀旧王的凶手,逐次获得的答案一步步指向自己万刼不复的身世真相;戴沙亦抽丝剥茧侦探阿伦罪行的导因,终至觉察戴著马头的正是他自己:固有理念、传统价値正像马嘴里的链锁,一且套上就再也吐不出来。戴沙对他一生的工作失去信心,甚至怀疑受枷锁禁锢的他真能明了自己在做什么吗?

杨世彭导演表示若将观众席设置于解剖室(Operating Theatre,鸟瞰的位置),观者将有如医学院见习生观看一场精采细腻的手术般,见证一个自我发现(discovery)的过程,如此最能有效传达剧中审视「未经证实便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精神;所以届时部分观众席将设置于圆型舞台的两侧,类似罗马竞技场的座位安排,给予观赏者目睹剧中人困兽之斗的感受,加以高潮戏的视觉效果可因缩短观赏距离而更显剧力万钧,期待营造令人血脉贲张的剧场经验!

 

特约撰述|曾丽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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