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来说,「优」在印度的三个月的确没有虚度。《心戏》的广度、深度、复杂度都超越以前的《老虎进士》、《巡山头》、《水镜记》等作品。
心戏之旅
9月9〜12日
优剧场.木栅老泉剧场
是中秋节的第二天傍晚,许多人挤往木栅的一处山上,但是他们不是去赏月,他们是去看「优剧场」的《心戏之旅》。根据剧团节目单的说明,这是他们远赴印度三个月旅行与苦修的「蜕变」,他们因此「突然『长大成人』……」确定自己要做什么,要如何面对「生命」的「主动」创作。全戏(或者说整个「心戏之旅」)分为四段:〈悔者词〉、〈流水〉、〈尘虚而入〉、〈出生落叶〉。(附志:在节目单内的「《心戏》鸟瞰图」上和他们的DM上,均称首场为〈悔者词〉、末场为〈初生落叶〉。不知是为什么?)
广度、深度、复杂度上有超越
四处舞台的安排也颇有趣味。依舞台本身的构造来说,第三处最具匠心,但是可惜未顾到观众人数过多时的观赏问题。以当晚的情形来说,恐怕近半数的人无法看淸楚戏的进行,因之也无法感受到〈尘虚而入〉的预期效果。最后一场对山木和山坡的自然利用,相当可爱。至于让观众游走看戏的做法,在中古时早就有了,并无创意可言。
我觉得采取这种「多场地」的表演形式时须特别注意场与场之间的「溶汇」,使观赏者觉得是在看「一出戏」而不是连续看到几段各自独立的戏。《心戏》在这方面做得并不成功。我记得只有在第二场与第三场之间有一点音乐来「陪伴」(似不是「引导」)观众在树林中前进,其他各场间就没有了;并且第四场在开始前似让大家等待太久了一点,失去应有的「连续感」(continuity)(虽然布莱希特(Brecht)自己和一些戏剧评论家曾说他的「史诗剧场」(The Epic Thea-tre)的作品各场均可以独立演出,实际上在布氏的戏中,场与场之间有非常重要的结构上及逻辑上的关联。)
想附带一提的是:据「优」的宣传资料说〈出生落叶〉一段还会去板桥文化中心演出。我很好奇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形式与效果。
具可看性和启示性
如果从戏的内容来分析,我觉得每场戏都有不错的可看性和启示性。首场〈悔者词〉演的虽然是人死后的世界,但也机巧地「碰」了一下尘世的「人性」;打斗时斗笠的使用,声势和意象均佳。次场〈流水〉的鼓声虽不能使大家都感到「涓涓小溪」或「浪涛拍岸」,但无疑的有够水准的呈现。不过我当时在想;假如这一场让「观众」仅闻鼓声而不见演奏者,是否会带给大家更自由、因而很可能更丰富的「神游之乐」?(于是我暂时离开了表演区去寻找月色……)
第三场题为〈尘虚而入〉的戏我只看到局部,感觉上是一个婴儿的出生过程,并未感到节目单上写的「我将尘虚而入……要从此岸渡往彼岸」,也未领悟到「唯有处于『虚』时。才会释放出人的佛性语言」。我不知道即使我事先看了节目单上的内容说明,也能淸楚地看到整个演出能否达到演出者所说的那种境界?
还有,我觉得「尘虚而入」这个标题似乎有故弄玄虚之嫌。(我在《辞海》和《佛学辞典》中都找不到这个词。)关于最后一场的内容,说明书上说:「〈出生落叶〉指的是──一出生,就是一片落叶,是成长中的落叶,是茁壮中的落叶,更是落叶时分的落叶。」是一个生命「穿越混沌」经历人生的种种「终而回归到人性的本质」、「是一个生命的故事,也是一片叶子的故事,或者说是一片叶叶心的故事。」
大概也就是许多宗教家、文学家说过的:人生下来后身体终会归于尘土;莎士比亚好像也说过,相信将来还会有很多人去说类似的话,用类似的意念去创作。古人不是早说过「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吗?就整个《心戏》来说,〈出生落叶〉是「表演」与「表现」最多的一场,成绩不错,是可以拿来单独演出(如能再减少一点印度味,可能会更美好。)
到此为止,我们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这四场戏的次序问题。现在的顺序是:一、死后世界,二、水声,三、肢体蜕化,四、生之本质。
所以就内容来说,三、和四、有重复的因素,一、应该发生在四、之后,二、则是独立的。因此我在想:可否将叶子的生长过程配合自然界春、夏、秋、冬的循环变化,发展成四段戏;同时将水声稍加增修,做为四场戏间的承、转以及首、尾的启、合音乐?
也许观众该多看看天空的明月
就各场的表演做为四个独立的单元来看,仍是相当的「优」,也即是说表演者虽然脱去了过去沈重的大衣服,但他们所展现的肢体,并未达到演出人自己说的:「优人的身体变了,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也没有什么特别技巧、功夫。」或许,他们自己是感到(还只是「好像」感到?)他们的身体已经修成「一种随心之所欲或随形之所易的浑沌身体」,但是我仍相当淸楚地看到许多「优」的技巧与功夫,例如首场的爬竹竿和最后一场中的攀树动作。其实,技巧与功夫只要应用得当,非但没有不好,还应该是必要的。「优」的优点之一就是良好的肢体训练,希望继续努力,有一天能真的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
当我在月色中步下山来的时候,发现那些「专程」去看演出的人中很少有人去欣赏空中的明月。是否他们都还在沈思、都还在专心地思考《心戏之旅》呢?如果是,那是代表这个戏的成功呢还是意味著它某方面的失败?
文字|黄美序 淡江大学西洋文学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