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艺术杂志

国家剧院实验剧场在十一、十二月将陆续推出三部剧作，恰巧它们几乎有著共通的主题──「爱情」与「关系」。戏盒剧团的《1、2、3不曲》谈的是封闭而无路可出的情感；密猎者剧团的《Widow 98浮城奇书》谈的是跨古越今却自困人困的爱情；交互蹲跳剧团的I Love You，则演出一段爱情的变奏。这三出戏都强调表演方法和形式上的突破，看来在同样的命题下，可看到更丰富的呈现。

无人合奏的1、2、3不曲

《1、2、3不曲》原本是编导杜思慧在纽约求学的硕士毕业作品，她是编剧兼演员，由她的美籍同学担任导演。戏盒剧团为艺术学院戏剧系第八届毕业生所创，包括编导杜思慧和设计群黎仕祺、吕羿慧、林世秉等，以及后来加入的其他成员，如此次制作人邱琼瑶及演员水祥祈、张雅雯等人，包含了艺术科系所在学生及剧场工作者。

要说这是一出只有一个人的戏，其实也不为过。编导在作品中抒发她刚到纽约时，备感孤单落寞，只能每天逛网路和电脑相处，最后甚至到了走不出房门的地步。她将这种人只有与电脑沟通的状况呈现出来，并尝试进行人与物品间情感交流和对话的可能，而且将它透过肢体表演出来。

这次在台湾，她试图将戏扩展成六个人的演出，并归纳出一个公式来说明这些角色：［电脑女生=D=（A+B）］÷（C+E），电脑女生就是戏里唯一真实的人，而A到E都是虚拟出来的角色。电脑女生是个只能跟电脑交谈的女子，她的世界完全封闭在电脑中，在虚拟的电脑世界里D是她的投射，而A和B是她其他两个分身，一个像是天使，一个像是恶魔；C和E则是她透过电脑与外界联络的窗口，具象的说应该可比作数据机或是印表机，其中E更是她感情的一个抒发端，也就是一位虚拟的爱人；E是由女孩子扮演，绝大部分的演工作人员也都是女性，不过导演强调戏里没有「女性主义」的企图。

人一旦只会跟机器对话，就注定无路可出，电脑女生在真实的世界里毫无著落，她只能困在电脑里了。戏的重点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表演和形式的本身，她利用镜子和秋千营造一个电脑世界中的游乐场，让电脑女生在真假世界中穿梭，加上配合音乐的肢体呈现，来营造一种「概念式」的剧场气氛。

编导试图以表演传达人与物体的交流和对话，她在美国受表演方法家Ann Bogart极深的影响，那是一套由舞蹈训练演化成的演员训练方法，名为VIEW POINT，强调演员与舞台、空间的关系，并著重节奏和肢体的掌握，观众可望在演出中看到端倪。

前世今生的奇曲

密猎者剧团原名「皇冠剧广场剧团」，由鸿鸿主导，在皇冠艺文中心下成立，后来并加入了现在的编导群，包括陆爱玲、傅裕惠等。此次的《Widow 98浮城奇书》是由傅裕惠执导，她自美国攻读完戏剧硕士回国后，已累积了不少作品，包括《翼手龙家族》、《一切看准时机》等。编剧蔡依云为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硏究所硕士，此次作品为其毕业制作，原名叫做《三人成唬》，戏中引用了春秋郑庄公兄弟之故事。郑庄公之母姜氏独爱其弟共叔段，欲让其弟继承王位。为顺任姜氏，庄公让城割地给共叔段，甚至让共叔段的势力超越自己，姜氏后来果然策动共叔段叛变，不过还是被庄公打败。庄公在忍无可忍下，便放言「不到地泉不相见」，将共叔段放逐、姜氏迁居颖地。这在古代可说是忤逆人伦，庄公事后也后悔了，为了打破这句誓言，便挖了一座地道，与母亲在地道里再会。

这个古代的麻烦事为《浮城奇书》创造了丰富的故事性，不过还有Widow 98的部分呢！郑庄公（黄士伟饰）的故事，被一家现代的电脑游戏公司做成了PC Game，公司的老板郑正德亦由古代饰演庄公的黄士伟担任，而洪敬恒也将分饰在古代厌恶儿子的姜氏和现世郑正德父亲的秘书、与郑正德关系密切的姜爱娇。编剧利用这些点来突显古今人物的关系，于是一段穿越古今的奇情故事便展开了，一古一今似真似假，黄士伟和洪敬恒一下饰演母子一下成了亦敌亦友的伙伴，表现了整个电脑时代的虚拟和不确定感，所有的事情变得虚幻，没人能掌握一切的关系。

语言、虚幻的电脑世界、欲望、权力，一层层建构了无边界的困境，而且他们更被自己所困。导演傅裕惠表示：「要解开这许多困惑，其实只要很简单的一句话，或一个行动，但是这两个人都不敢做到。」这也直指现代人际关系中，人和人间的沟通无能。

导演试图营造丰富的节奏性，从现代沈缓的序幕，接到古代明快的故事线，并在其中切换，配上演出和灯光、舞台的变换，形成一种明确的节奏。在视觉上她也下了大量的功夫，不过难题有三：一、电脑的虚拟世界如何表现；二、古装和时装之间的差异；三、地道的设计。这一连串的形式问题，不靠丰富的想像力是作不到的，设计群中有许多高手，观众很能在里面一窥他们玩戏的手法。

变调的恋曲

交互蹲跳剧团的I Love You，简单的说是个爱情的变调曲。原本编导兼演出的刘欣怡是看了女性主义作家Jane Martin之原著而得来的灵感，不过这位女性主义作家其实是位男性，原著是独白形式的剧本章句，讲述的是人和人之间错中复杂的情感和关系。原本她打算翻译过来当剧本，不过后来因戏的发展却和原著越行越远而作罢。

本戏可说是一部爵士风味的歌舞剧，一开场就有十五分钟精采热闹的歌舞，不过似乎像交互蹲跳一惯的布局，真正的主题从一半才开始。看到的标题I Love You，我们知道戏的主题是爱情，不过序场的歌舞已把爱情灿烂却短暂的美好部分说完了，接下来的主题便是「变调的爱情」。导演利用电视的作为桥段，在场上设置五个表演区，让八个频道的主题在台上互相穿揷，看似无关的各个节目，在五个演员交叉上阵中形成一个逻辑，而它们全都是种种爱情的「崩坏瓦解」。像是一个频道中演员傅仰晔扮演妻子，受到丈夫李杰圣（歌手、电视主持人）的虐待，而换了频道后两人的关系却逆转，换成傅仰晔虐待对方了。

导演希望这出戏能以一种极简的方式呈现，剧名取为I Love You也是想简单又明确的表达全剧的意义。整个场面相当乾净，在演员又演又跳又唱下，整出戏会有适度的疏离感。由于是一出歌舞剧，她希望有种近乎纯粹的表演，演员将尽情的「表演歌舞」，照她的说法是「爽快的演」，并让观众自然地在这之间发现一些和自己应和的情节及情感。在纯粹中，此剧将让观众感受爱情从美好、变调、崩坏然后重建的过程，或许这就是简单却没有被好好体会的事物。

交互蹲跳剧团于一九九六年成立，由刘欣怡主导，第一个作品是《红色伊底帕斯》，谈的是性别，剧中有许多男男女女的倒错；其他还包括谈「死亡」的《半夜谁敲门》、讨论「时间」的《爱因斯坦的梦》。出身于南台湾的刘欣怡，每次都会将作品带到南部巡回，这似乎成为她的使命，而这次的作品谈的是爱情，她们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回响。

实验中的关系与爱情还是关系与爱情的实验

在看了三出戏的大致内容后可以发现，近来实验剧场演出的戏码或者说整个的小剧场界，都将讨论的问题回归到人的身上，不管是谈人与人的关系或人与社会的关系等等，这是相当可喜的现象，台湾也终于可以好好看待「人」了。不过这也是考验剧场工作者的开始，「人性」蕴藏的层面更广，能挖掘的问题也更多。

三出戏中媒体（媒介质）都占了相当的分量，三个剧团也各找了许多高手来帮忙，像是戏盒请陈扬担任音乐设计，密猎者更前后找了姚瑞中、黄怡儒和香港的黄志辉等人为他们掌控视觉效果。不过在媒体、关系与爱情等类似的主题下，他们也不约而同的想呈现一个乾净而简约的舞台。也许是流行吧！三出戏同时指向电脑时代、诡异的关系、架空的人性，在现代太多的资讯下，所有的事物似乎卷入同一道洪流中，那么观众更该期待在剧场中能看到另类思考和多元性。

 

文字｜张硕修  剧场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