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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媒体对此次演出活动,多采敍述报导,「走出去」及接踵而至的各国邀约,似乎显示亚维侬经验的成功。图为优剧场的《海潮音》。(白水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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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维侬退烧后

亚维侬艺术节的特色及魅力何在?其代表意义为何?参演团队是否从中得到激发与启示?就艺术节本身,我方政府的交流政策、表演团队的艺术风格等方面来看,整个活动突显「艺术节行政组织」、「国际交流意义」、「表演团队创作」等省思议题。

亚维侬艺术节的特色及魅力何在?其代表意义为何?参演团队是否从中得到激发与启示?就艺术节本身,我方政府的交流政策、表演团队的艺术风格等方面来看,整个活动突显「艺术节行政组织」、「国际交流意义」、「表演团队创作」等省思议题。

今年盛夏亚维侬热潮,已随中秋秋意,慢慢淡退。国内媒体对此次演出活动,多采敍述报导,「走出去」,及接踵而至的各国邀约,似乎显示亚维侬经验的成功。然而,站上国际舞台是否就表示台湾表演生态的成熟?如果参加国际艺术节,是国内表演政策的重要目标之一,该如何利用演出机会,建立台湾的文化形象?演出团队与主办单位的辛劳及努力,绝对値得肯定;但繁琐忙碌的背后,却忽略了许多更深层的思考:亚维侬艺术节的特色及魅力何在?其代表意义为何?参演团队是否从中得到激发与启示?就艺术节本身,我方政府的交流政策、表演团队的艺术风格等方面来看,整个活动突显「艺术节行政组织」、「国际交流意义」、「表演团队创作」等省思议题。

首先,亚维侬艺术节是一个持续性、计划性的艺术组织。自创办人维拉时期开始,经营的成就包括了:一、完成文化分权,创地方艺术节先例;二、保存经典、鼓励创作;三、发掘年轻、有潜力的剧场工作者;四、降低观众年龄层、打破阶级类别。现任执行长达西耶则以国际化、企业管理的方式,改革行政组织,积极寻求政府补助及财团赞助,致力平衡预算,确定的方向有:一、见证当代戏剧;二、教皇宫中庭仍是主要表演场地;三、鼓励创作;四、扩大国际合作;五、融合戏剧及其它表演艺术。「法国古典剧作──法国当代剧作──国外经典剧作──国外当代剧作」,则是风格四部曲。

艺术节以非营利协会的型式运作,接受中央(文化部、外交部)、地方(省级、区级、市府)及财团赞助。行政委员会由各级代表与专业人士组成,了解艺术节运作方向及预算及执行情形,并决定艺术及行政总监人选。巴黎及亚维侬二处办公室,分别负责节目策划、宣传、行销及行政、财务、舞台技术等业务。目前专职工作人员约十五人,夏季活动进行中,则有数百位临时工作人员。文化部及亚维侬市赞助,省级与区级政府配合成立的「亚维侬舞台技术高等学院」,和艺术节建教合作,结合理论与实务,成为舞台技术人才培育机构。一九九八年中央政府补助一千六百万法郞、市政府一千二百六十万法郞、省政府二百九十万法郞、区政府一百五十万法郞,门票及其它收入一千一百五十万法郞,财团赞助约二百万法郞,合计四千六百五十万法郞。中央政府仍为主要经费来源,企业赞助仅占三至四%。法国政府看似单一的补助政策,事实上成就了更重要的「文化分权」;而艺术家的创作能力,相对地得到尊重与发挥;这应是所有文化政策的起点及依归。

根据亚维侬市府统计,艺术节每年可吸引五十万游客,卖座率达百分之八十七,创造一千多个就业机会,营业额五千一百万法郞,促进观光、旅游、餐飮、旅馆、纪念品、葡萄酒等行业的兴盛,其周边经济效益不容忽视;亚维侬因艺术节而闻名于世,一举数得。此外,历史资产也得到重视与保护。根据文化部古迹司一九九七年统计,教皇城堡是法国境内观光人数最多的古迹之一(年约五十万人次)。文化部另将斥资修建亚维侬断桥,建立二千年欧洲文化城新貌;艺术节对文化资讯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法国文化部与外交部的「默契」

一九九八年的国外节目以「亚洲欲望」(Désirs d'Asie)为题,代表「亚洲」的团体来自台湾、日本、韩国及西藏;同年巴黎秋季艺术节(Fesival d'Autom-ne à Paris)则以「中国一灵魂之旅」为题,呈现中国大陆地方戏曲与现代音乐、话剧等作品。由此联想起法国文化部与外交部之间的「默契」:亚维侬艺术节由台湾担纲,冠以「亚洲」大帽,秋季艺术节由中国挑梁,美称「灵魂之旅」。然而,细究「亚洲欲望」的演出国家,似又透露「伸张人权」的民主信念。如同《世界日报亚维农专刊》所述,台湾与韩国都面临共产政权压力,台湾尤其受到国际不合理排挤,但仍保持传统,发展当代表演艺术(注1);西藏演出团体是达赖喇嘛所设的「西藏舞台艺术学校」,传达西藏宗教乐舞的和平精神,会场尙发送国际特赦组织第五十届人权宣言卡。个中奥妙,値得再三玩味。

对达西耶而言,艺术节代表了亚维侬「公民精神」:反映时事,记录史事。千禧年将以「二千年东西欧戏剧聚汇」(THEOREME)为题,由西欧的剧院及艺术节,共同支持东欧表演团体演出十五出戏剧、音乐剧及舞蹈。这十五部作品除了在亚维侬演出外,还将在二千零二年巡演〝THEOREME〞成员国及其他国家;期能声援东欧受不平等政治压力的艺术家,发展其民主自由的创作力,让东、西欧戏剧合作交流,建立欧洲戏剧的新形象。

艺术节的成功之道

亚维侬的成功,与时代背景、持续经营、企业管理三者密切相关。其代表意义可由原创、包容、专业及时代性等特质分别阐释:「原创性」──落实戏剧平民化,打破群众阶级分野,演出地点、剧目、演员、剧团、甚至舞台技术,都具开创精神;「包容性」──戏剧、音乐、舞蹈、杂技、马戏、偶戏、英国莎士比亚、彼得.布鲁克、德国布莱希特、海诺.穆勒、俄国契诃夫、杜斯妥也夫斯基、美国模斯.康宁汉、罗伯.威尔逊等,「兼容并蓄」不表示「庞杂无序」,多面向的表演语汇,显出跨越疆界的气度;「专业性」──常态长年运作,每一季表演节目,都在两年或更早前规划安排,执行长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旅行世界各地,寻找合适的团体与节目,行政单位则按步就班处理各项业务;技术部门平时则养精蓄锐,年年迎接不同程度的舞台挑战。演出团体也必须具备相当程度的专业水准,试想一个未经专业训练的演员,或一组乌合剧团,如何能在教皇宫中庭的露天舞台上,慑服台下二千多位观众?「时代性」──艺术节的发展版图是「城市──国家──国际」,明显呈现地域特殊;纳百川的包容性,则又显现具国际观的时代性,提供世界文化的对谈空间,反映时事,顺应潮流。

再者,台湾一九九八年的演出,四年前即开始策划,一年平均观赏二百五十出表演的达西耶,三次进出台湾,阶段性完成节目遴选、技术协调及媒体采访等工作。这不是表演国单方面出资的合作,而是与邀演国共同分摊经费:显示主办单位的诚意,也表示受邀团体的被尊重。分摊项目中,我方负责团队机票费、道具旅运费、演出制作费;法方则支付团队演出期间的当地食宿费、演出酬劳及社会保险。合作经费达新台币三千多万元,台湾占百分之六十,法方百分之四十。

台湾应传播何种文化讯息?

台湾的表演节目,在亚维侬引起广泛讨论与重视;刊载媒体除全国发行的《世界日报》、《费加洛报》、《解放报》外,尙有Vaucluse省报及省早报、《普罗旺斯区报》、《南方时报》、《马赛报》等,及《新观察家》、《快讯》、《费加洛女性》等杂志。《解放报》虽曾批评「亚洲欲望」有如「旅游宣传」(注2);但整体而言,Made in Taiwan(注3),Taiwan in Avignon(注4)等多方面报导,已为台湾表演文化注下新解。《新观察家亚维侬专刊》直言「台湾二千一百万人口,积极发展经贸,邦交国仅二十九国,长期被国际忽略,因此致力发展文化外交」(注5)。站在国际舞台上,台湾应「传播」什么样的文化讯息?

一是文化自主。艺术节执行长决定邀演团体及节目;但既为合作演出,我方应先全面了解亚维侬的发展特色,淸楚自身想传达的艺术讯息,利用亚维侬的国际场合,完整性表现台湾。让辛苦扶植的团队走向国际,具备更宏远的视野,呈现台湾整体文化。

当台湾站在国际舞台的机会越来越多,更应好好想想要说什么?有什么说什么,要什么给什么,最后很可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今年韩国只有一个节目参演,取得艺术节同意后,在城内游街巡演,燃炮助兴,营造韩国传统舞乐的鲜明印象。参团数八团的台湾,相形之下,显得十分「客气」了。

近年国内各型国际艺术节蓬勃发展,亚维侬经验不一定全盘适用,但其妥善运用在地城既有资源,透过艺术节型态,传达「亚维侬──法国──欧洲」洲际文化,影响力不容忽视。台湾举办国际艺术节,化被动为主动,更应善加规画设计。国外团队来台演出,如同远客来访,除热诚招待外,若能深入介绍居家特色,必能宾主尽欢。在亚维侬认识并飮尝「教皇新城堡红酒」(Châteauneuf du Pape),已成为参演团体共同的回忆。艺术节是回力球,一来一往,需要主动出招。

二是文化主题。今年台湾节目可视为传统到创新的过度:传统戏曲──自宗教民俗出发的现代舞蹈──融合身体与太极禅理的鼓乐──传统京剧──改革京剧,独缺现代戏剧创作。既然邀演团达八团之多,可考虑「传统──传统/现代──现代」的主题呈现。以传播的角度来看,台湾的表演节目,恐怕无法传达今日岛上传统与现代并存的活泼与冲突。对于不认识台湾的亚维侬观众而言,他或许找到了心目中异于西方戏剧的东方情调,但绝看不出台湾迈向二十一世纪,在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的挑战,这些问题更需要国际间的了解与关心;或也将激起欧洲观众的共鸣,因为世纪交替的文明恐惧及戒愼意识,各地皆然,人情共解。

若不强调世界文明通性,或可点出中西文化的互动关系。以今年巴黎秋季艺术节的「中国──灵魂之旅」为例,包含传统──昆曲《牡丹亭》及湖南地方《目连救母》、中西合作──谭盾与Peter Sellars合作改编的《新牡丹亭》、现代创作──独幕歌剧、交响乐、话剧。其中现代话剧《华侨》,演员十五人,以法文演出,探讨中国人移居法国,所面临的种族文化冲突,反映中国人离鄕背井的妄梦矛盾,及移民对法国造成的社会压力。在中国与法国两地间,引出感同身受的课题。

热潮退去,等待大师

三是文化创造。所谓文化交流或国际合作,不仅限于经费的分摊,应撷取东西方文化的长处,共同创作(co-production);参与者脱离形式的合作,面对创作理念、文化背景、制作能力的多方挑战;此类合作方式,需要更长的准备期,更多的经费预算,及更大的创作价値。今年九月《杜兰朶》在紫禁城亮相,义大利歌剧、中国导演、印度指挥,正是中西合作佳例。对于台湾的表演团体来说,中国经典戏剧,应是丰富的创作泉源,为何不能期待有一天在亚维侬教皇宫中庭出现《西游记》,由法国导演、台湾京剧演员的共同合作?

当团队结束演出后,即匆忙整装离开,有多少团员认识亚维侬、体会艺术节的精神?走马看花地巡演,亚维侬和其他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团员的知性收益有多少?何不安排城市导览及戏剧观赏,以丰富活动内容,充实艺术心灵。

最后,八个表演团体都已运作经年,有一定程度的稳定性,但受各界瞩目之余,部分行政及经营上的弱处也慢慢摊出。换言之,参演不代表从此黄袍加身,无往不利。部分团体遇演出则「招兵成军」,无演出则「潜心构思」,这都不是可喜现象;「速冲咖啡包」与「煮沸咖啡豆」无法在质量上相提并论。归国团队,该如何突破运作及创作上的瓶颈?接受国家计划性补助,如无法具体改善营运体质,加强创作品质,那么扶植团队数由十团、三十团增为五十多团,或是各国继续多方邀演,恐都将失去实质意义。而当活动吿一段落,相关单位及团体是否应开诚布公来地检讨得失,提供日后类似活动的借镜?

艺术家是艺术活动的灵魂。走向国际舞台之前,先看看我们的艺术环境是否健全?艺术家的创作生命是否得到尊重、鼓励、成长?英国剧场导演彼得.布鲁克不依赖莎士比亚,仍能导出经典剧作;台湾的表演生态,是否能够培养出如彼得.布鲁克般的国际导演?「等待大师」,或许是亚维侬热潮退去后,观众心中最深切的企盼。

注:

1.Festival d'Avignon,Le Monde, 07/98.

2.René Solis, Avignon pour quoi faire?, La Libération, 10/07/98.

3.Gilles Anquetil, Le Nouvel Observateur, 09-15/07/98.

4.L'Asie, juillet-août 1998.

5.Gilles Anquetil, Le Nouvel Observateur, 09-15/07/98.

 

文字|梁蓉  淡大法语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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