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音乐性格深沉、保守而常靠近传统;另一位则充满即兴和易变的特色, 且能让艰深的音乐化作具亲和力的作品。一位个性强硬而内敛;一位则活泼开朗且形象鲜明,自然散发一种魅力。
面对马友友体验新巴哈
3月8日
国家音乐厅
3月9日
高雄市中正文化中心致德堂
麦斯基大提琴独奏会
3月21日
国家音乐厅
马友友和麦斯基(Mischa Maisky)是两个处于极端对立的音乐个体。一个来自极权、素以超技家著称、拥有闻名的技艺训练学校的苏联;一个来自强调高度自由,强调创新和革命的美国。一位始终顶著其师承和传统的光环、且成名极晚;另一位则自小就以神童著称,除了其父,毫无著名师承。一位对录音始终愼重,产量有限;一位则产量极丰。一位极少演奏现代音乐;一位则对现代音乐素有喜好。一位音乐性格深沉、保守而常靠近传统;另一位则充满即兴和易变的特色,且能让任何艰深的音乐都化作具亲和力的作品。一位个性强硬而内敛;一位则活泼开朗且形象鲜明,自然散发一种魅力,而深得媒体欢迎。一位的音乐作风被称为属于十九世纪浪漫作风,另一位则有著超前二十世纪的前卫作法。但是他们两人却也都有相似之处:他们都不愿标榜音乐苦行僧的形象,一位极重华服,另一位则有若顽童,而两人都有著二十世纪末雅痞的风采。
麦斯基隐微难见的特点
麦斯基自始至终都是俄国大提琴学派的传承者。虽然他二十五岁就到了西方定居,但延续他受教于罗斯托波维奇之后的师承,仍然是一位俄国到西方的大提琴宗师──皮耶第戈斯基(Piatigorsky)。麦斯基的早年生涯几乎平凡无奇,虽然他曾在柴科夫斯基大赛中受到罗斯托波维奇赏识,进一步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并蒙他有如亲子般的对待。但他的音乐际遇并不好。他的迁居西方更不像大部分苏联音乐家那样,是在寻求自由与理想下达成的。而是因为他妹妹先行离国,带给他不良的家族纪录,他进一步因为购买卡式录音机而遭到逮捕、入狱服刑,接下去又是逃避兵役等等问题,才使他不得不离开俄国。然而,这也使他成为当代唯一有机会前后蒙受俄国两代大提琴宗师亲炙的大提琴家。
麦斯基的音乐中,最特别的地方是,他除了显示高度的自律与严格的训练,更同时展露一种隐微难见的不驯。他细腻的音乐性格和天份,掩盖了他性格中那种希望卓然成家的强大野心,这使他音乐中的断句都在传统语汇的监督下,却隐隐透著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够操持的律动感和乐曲性格对比。这种隐微难见的特点,与其说来自他的音乐性格,倒不如说是来自他的人格。在他多年来著名的长发和刻意选用的名牌服饰中,我们也隐约感受到这种独行性格。
麦斯基的音乐诠释其实一直禀持著十九世纪俄国浪漫派的作风,他的巴赫或贝多芬演奏极少顾及二十世纪强调的authenticity,并不在乎巴赫或贝多芬时代音乐的原有风貌,而是极尽现代乐器极致,找寻其合理的美感和丰富,甚至是时而夸大的对比。夸大一词用在麦斯基身上是太过,因为他的音乐性格中并没有此点,这比较适用在俄罗斯乐派。他不像其师罗斯托波维奇那样在狂热的音乐性格下操弄著超技的音乐手法,也不像皮耶第戈斯基那么自由的采用各种指法和断句。这两位大师都拥有一套让大提琴歌唱的技法,在麦斯基身上则被规格化成有系统的声音,也使他的大提琴声音不像上述两位那么拥有鲜明的音色特质。尽管多年来他使用的都是同一把Montagnana制的名琴。然而,这并不表示麦斯基的演奏中没有那种俄国传统大提琴演奏著名的歌唱素质,他有的,只是被scaled down,他的音量对比较小,弦的张力较紧,透过强劲的弓压,创造出一种温暖的音色,那是他在现今大提琴家中独具的特色。
马友友受到庇佑的少数
相较于麦斯基可供查探、宛若冰山一角般的个性特质,马友友则是一个截然不同、鲜明对比的当代音乐「现象」(phenomenon)。他的影响力所及,远超过大提琴演奏的领域,而广及整个美国音乐界和文化界,因为他个人的兴趣与生活型态多样而多采多姿,可称是最受到传记作家欢迎的当代人物之一。而他的音乐生涯更可以使他被称为“the blessed few”(受到庇佑的少数)。虽然是国人最为熟悉的世界级演奏家,马友友的音乐发展却似乎正在走上一条危险的边缘。和另一位同样神童出身、涉猎广泛的前辈──小提琴家曼纽因一样,他们高度发展的智慧,使他们过早就已经将手中的技艺学得透彻,而进一步涉及其他学术领域和音乐领域。对于古典音乐而言,这会成为令人兴奋又可能使人担忧的未来,因为若不是创造出一种独树一帜的音乐风格,就是荒废了手中技艺。当然,没有人愿意见到后者的发生……。
马友友近年的演奏,已经发展出高度的个人化风格,他最新完成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中,对断句、切分音和乐曲结构的处理,已经全然不是他之前任何一位大提琴家所采用的那样;从小将这套组曲一小节一小节当作练习曲拆开来练习的他,把整套组曲消化成自己身体中的意识,听来已经是即兴意味大于对结构和乐曲意图的考量。然而这只是外表听起来的样子。马友友手中的大提琴始终能够歌唱并舞蹈这些音乐的旋律,让这些音乐真正超脱艰深练习曲的框架;在音乐中那种自由感和旋律的新意,总是能让听者感到热闹,而没有给人孤独的空寂感。
马友友希望透过这套乐曲与听者的灵魂产生对话,这点恐怕是每个人在聆听过他现场或录音这套乐曲后都避不开的感受。不管你觉得他在弓法或风格塑造上有什么抵触或不妥,那音乐丝毫不曾失去其生命和感染力,而且平易到使人赞叹的地步。那是谁都想不到会发生的事,而你却不会因此觉得汚蔑。马友友在去年轰动一时的《巴哈灵感》(编按)演奏中,他几乎已经重新建构了巴赫这套无伴奏组曲,不论是表象的音符组合或是音乐深层的灵魂,都已经如同创作般的被他重新塑造,尤其是其中第六号组曲,更几乎使人认不得乐曲原来的风貌,而因此获得一种高度英国鄕村舞曲(Contredanse)的趣味,使人闻之,深深为其创造力与想像力发出赞叹。
现象总是无法讨论。当它发生时,它就是发生了。下一步就是产生影响。马友友与巴赫之间,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现象。而它就将要发生在我们的眼前。也许有人曾经想要说服马友友改奏其他较「热闹」的作品,然而,当听到马友友拉奏时,我们会相信,幸好马友友坚持,我们才得以感受到这不可思议的现象。
编按:
Bach由于译名不同,在此予以保留。
文字|颜涵锐 音乐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