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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坚贞》或可作为布拉姆斯一生感情的写照(环球音乐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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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年代 布拉姆斯的第一首歌

《爱的坚贞》或可作为布拉姆斯一生感情的写照。他的终身未婚,不论是因为对第一次爱情的坚持,或是不信任自己对爱情能够坚持,可能都纠结在这个课题上。

《爱的坚贞》或可作为布拉姆斯一生感情的写照。他的终身未婚,不论是因为对第一次爱情的坚持,或是不信任自己对爱情能够坚持,可能都纠结在这个课题上。

金庆云独唱会─布拉姆斯的歌

10月8日

国家戏剧院

没有蓄起胡子的布拉姆斯是什么样?

一八五三年,布拉姆斯二十岁,一头整齐的金发微曲,稚气的脸上似乎连胡子都看不著。他离开汉堡,初闯江湖,立即一鸣惊人,和长他两岁的小提琴家姚阿幸结成莫逆。到顶顶大名的李斯特家中作客,却在主人演奏的时候大为失礼地睡著了;李斯特对他还算礼遇,布拉姆斯却反而落下莫名其妙的心结。或许他就是看不惯李斯特那种虚华的艺术家派头,这或许关乎截然不同的艺术品味。

九月底,他来到了杜塞尔多夫,拜访舒曼夫妇。一头栽进了感情陷阱,一辈子没有完全跳出来。舒曼对他惊为天人,在十月二十八号的《新音乐报》上,发表了「新的道路」,盛赞这不见经传的青年为「年轻的鹰」。

在他展示给舒曼的作品里,应该就有这第一首歌《爱的坚贞》。像他这样,第一首歌就完全成熟、足以传世的,还不多见。早慧的舒伯特在《纺车旁的葛丽卿》之前已经写了几十首歌。我们可以想像布拉姆斯也该有些早期歌曲习作,但没有任何证据。布拉姆斯有彻底湮灭「见不得人」的证据的习惯。就像他和克拉拉的书信往来,绝大多数都烧了。

没有一个音符跟主题无关

《爱的坚贞》至今还是热门曲目,尤其是女中音的偏好。忧郁、低音域、民歌般的单纯、对话的形式、完整的音乐性,正足以代表布拉姆斯歌曲的特征;还有它的主题,布拉姆斯一再探讨,不无存疑的,爱情的持久性。

作品第三号共六首,其中这首并非最早而被列为第一,显然自认最为满意。音乐学者也认为他出手不凡,表现了完美的作曲技巧。Karl Dahlhaus就引这首歌为短小篇幅中呈现完整音乐的范例:「除了和弦里的塡充音外,没有一个音符跟主题无关。」

这一首歌,如电影里一段似曾相识的场景:夜晚,昏黄的灯下,简单的农舍。单独相处的母女,作著针黹什么的工作。母亲恳切的劝告,女儿神思恍惚;母亲激动起来,女儿忽然掉转头来,辫子甩到胸前,直瞪著母亲,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她的誓言。这是几十种不同想像之一,或许就是布拉姆斯心里的画面。但他心中还满是音乐。

母亲的句子短小而破碎,经常重复,唠叨而著急,慈爱而专断。女儿的口气迂缓,回答漫无边际,像是自言自语,甚或未出之于口。布拉姆斯敏感地觉察女儿的态度,在表情指示上写著“Traumerisch”(作梦似的)。第三段里母亲尖锐地批评「坚贞」只是一文不値的空话。女儿惊醒,不再梦呓,大胆地面对母亲,严正地捍卫信念,坚定地说出誓言。

每一段讨论的主题是渐进的。第一段的关键字是「烦恼」,原因没有说破。仿佛以此为小心的试探。第二段的主题是「爱情」,逼近了核心。然而真正的主题写在标题上,在第二段里像是不经心地提到,第三段里则成为争辩的中心:「爱的坚贞」。爱是最大的,但或许爱的坚持更大于爱的本身。爱是平常事,长久坚持的爱却是稀有的。为爱疯狂的年轻痴男怨女,在过来人(如歌里的母亲)眼里不过是傻子,未必足以动人。爱的动人在于坚持──生死不渝,百折不悔,白头相守,贫病相扶。这是浪漫主义的爱情观。

在诗里听到音乐

歌里完全没有说到这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只知道这爱情显然不再能维持。爱情的对象完全没有出现,这几乎不成一首情歌;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而这里,是她一个人的不可动摇的意志力。

母女对话的三段歌词,每段四句。前两句是母亲的话,后两句女儿的。一开始的抑抑扬音步“0, versenk, o, versenk”让布拉姆斯根据这个诗的节奏发展出他的音乐节奏和旋律,两短一长,两低一高的三音符动机,成为构成音乐的主要元素,整个母亲部分的旋律,都从这里发展出来,重复、扩张、脱离、退回。布拉姆斯的音乐模式一旦发展出来,就不再亦步亦趋地追随歌词。歌词的形式至少跟内容一样重要,他的音乐常常是他在诗里听到的音乐。

钢琴上右手是六连音,左手呼应著人声,也是两短一长。人声与低音部互相联系,构成稳定的音乐形式,是典型的布拉姆斯手法。钢琴的左手始终维持著两低一高,而音程的距离,逐渐拉大,张力绷紧。人声的最高音在第三小节Leid(痛苦)上,左手钢琴却降到了最低。

母亲的两句是第一主题;女儿的两句是第二主题。前者四小节,后者五小节。Leid(痛苦)上足足拖了三拍。附点的拖长,产生了一种不现实的,作梦般的感觉。

在女儿部分,钢琴上放弃了属于母亲的动机。左手的低音不见了,右手的三连音逐渐爬升,不像在母亲部分的平淡低沈,拉到了一个清亮的高度,在那里微微浮漾著。和声转到了降D大调,母亲和女儿,在两种不同的音乐光晕里头,对话。

由于歌词整齐的格式,音乐大可成为民谣风的反复歌。的确,第二段完全承袭了第一段,第三段的前半亦然。然而最后两句,却在意料之外。女儿放弃了原来那轻柔的、魂不守舍的态度,转而延续了母亲的音乐语言。两短一长的动机,在第三段中一直延续到结尾处。女儿把母亲的旋律拿过来变成自己的,进一步发展出最后的高潮。在Fels(岩石)上升到最高音,到Treue(坚贞)上再升半音,来到降a。在这时,左手的钢琴也降到了最低的位置,声转到了几乎是英雄式的降E大调。

高潮过后,女儿又重复了两遍“die hält, die hält ihn aus”,但一路下降;音符越拉越长,降到了全曲的最低音,甚至比母亲还要低。大起大落,像是过渡亢奋后的虚脱,或在激情后面对了现实。和声转回降e小调。

而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在一种布拉姆斯的内敛中进行:「非常慢」(“sehr langsam”)。第一、二段母亲的力度是p(弱),女儿是pp。第三段的高音是一个f(强)。安静的,深沈的,坚定而非夸大,女孩让人震动的是她的诚挚,而不是狂放,然而它常被滥用了 。

爱情的坚持

这首歌,或可作为布拉姆斯一生感情的写照。他对克拉拉的感情,维持了一生。他的终身未婚,不论是因为对第一次爱情的坚持,或是不信任自己对爱情能够坚持,可能都纠结在这个课题上。

写这首歌的时候,布拉姆斯正是和歌中女孩一样的纯真年代。这第一首歌,不免有著宿命的意味。

那次会晤后四个月,舒曼精神崩溃,投河,被送进疗养院。布拉姆斯抛下一切赶来,照拂他景仰的大师,在他倾慕的女人身边享受著煎熬,变成八个孩子的代父。

是不是从那时起,他蓄起了胡子?

 

文字|金庆云  声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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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坚贞Liebestreu (op. 3/1, 1853)

诗/Robert Reinick(1805-1852)

“0 versenk, o versenk dein Leid, mein Kind,

「淹掉它,淹掉你的烦恼,孩子,

In die See, in die tiefe See! ”

沈进海,沈进深海沟!」

Ein Stein wohl bleibt auf des Meeres Grund,

石头入海沈海底

Mein Leid Kommt stets in die Höh.

我的烦恼,时上心头

“Und die Lieb', die du im Herzen trägst,

「过去的爱情,别挂心间

Brich sie ab, brich sie ab, mein Kind! ”

掐断它,掐断它,孩子!」

Ob die Blum' auch stirbt, wenn man sie bricht,

掐断花枝憔悴死

Treue Lieb' nicht so geschwind.

坚贞的爱,不在一时

“Und die Treu', und die Treu', swar nur ein Wort,

「坚贞,坚贞,都是空话,

In den Wind damit hinaus.”

丢出窗外随风去!」

0 Mutter, und splittert der Fels auch im Wind,

啊,母亲,狂风能劈顽石裂

Meine Treu', die hält ihn aus.

我的坚贞,不能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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