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佛烈德.雪利所说「我希望能够平衡曲目的安排,像一个有平衡的、悬吊般的流动,小东西横向四面八方,电线跑出来,当风一吹动,所有的部分会好笑地乱转动,这是我想像我音乐节呈现的方式。」
外地客觉得这里的地铁关门速度太快,通勤者埋怨地铁移动的速度太慢,住在上西城(upper west side)的人觉得药房太多,走在纽约市的街头,有很多可以让你发表评论的事情,喜欢或厌恶,你想到的是这个城市有的,而鲜少是它缺乏的。因为它所有的已经足够让大多数的人填满他们的生活。大提琴家佛烈德.雪利(Fred Shery),借由九场音乐会及三场座谈会,表达他对纽约市的看法,呈现了一个包含五十四位作曲家,约一百三十二位演出者的音乐节「纽约市美好的一天」(A Great Day in New York!)。
纪录片的启发
一九五八年一个夏天的早晨,Art Kane,为他身为职业摄影师的头几个案子之一,聚集了五十七位当时乍红的爵士音乐家,替Esquire杂志在纽约市哈林区一百二十五街,一栋brownstone建筑前拍下一张爵士乐界的经典照片,这张照片启发了由琴.贝克(Jean Bach)制片,于一九九五年发行的纪录片《哈林美好的一天》。一九九八年,佛烈德当时正在思考如何在纽约市的Merkin Concert Hall,继九七年的荀白克系列后再筹划一个周末音乐系列。他希望有十五位各具特色的纽约当代作曲家来演出他们的曲子,并在座谈会中谈纽约市以及他们作曲生涯的相互影响。艾略特.卡尔特(Elliott Carter)、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史帝文.瑞许(Steve Reich)、约翰.科里诺(John Corigliano)、琼.陶尔(Joan Tower)…等等名字一再出现在他与妻子卡诺.亚契(Carol Archer)以及Merkin Hall的维琪.玛葛莉丝(Vicky Margulies)的讨论中。有一天坐在家中和卡诺看到琴.贝克的纪录片,佛烈德的灵感泉涌,转身告诉卡诺,他知道自己找到想要的:一系列的音乐会、座谈、一张合照、一部影片,以及一本书。
佛烈德联系上纪录片的导演琴.贝克,她告诉佛烈德,已经有许多的「美好的一天」在各地尝试过,却鲜有成功的例子,她给了佛烈德忠告:内容尽量宽、尽量跨越不同种类,维持高品质,但是别超过六十人。计划的扩张让佛烈德向曾是「林肯中心室内乐社」(The Chamber Music Society of Lincoln Center)的艺术总监大卫.雪佛林(David Shifrin)与当时的行政总监贾桂琳.泰勒(Jacqueline Taylor)提出这个计划,他们立即赞同这个想法。这个与佛烈德从七〇年代开始合作演出已达一千五百次以上的美国室内乐先锋组织之一,成为「美好的一天」的计划主力。即将迈入第三十三季的「林肯中心室内乐社」,不仅致力于古典音乐的核心曲目,也是演出当代音乐及委托创作的推手之一。「美好的一天」于是成为二〇〇一年冬季音乐系列的计划。
决定邀请哪些作曲家是一项极困难的工作。为了不使自己遗漏掉作曲家,佛烈德向ASCAP(American Society of Composers, Authors, and Publishers)和BMI(Broadcast Music Incorporated)这两个拥有丰富作曲家资料的机构寻求名单。「我考虑到年龄、性别、音乐种类、成就的程度,我不想要因为某人已经六十岁了却不是那么知名,就将此人排除于名单之外。」佛烈德说。他希望包含纽约市方圆六十英里之内的地区,他的初步名单达约二百五十人,他开始发觉无法将人数保持在六十以内而不冒犯其中一些人。四面八方而来的不同声音,并没有让佛烈德无法招架,因为从头他就小心翼翼地选择,思考过可能的人,当被不同意见质问时,他已经有了答案,「到某一个程度,我感觉到没有任何一个在名单上的作曲家可以被其他人取代」。
调性、非调性音乐、百老汇、极限音乐(minimalism)、爵士都在他的考虑中,佛烈德显然也无法拒绝一些来自其他国家的作曲家,在纽约发出声音,如来自古巴的Tania Leon、Paquito D'Rivera,来自中国的谭盾、陈怡和周龙。「我选择一位作曲家,基于他的音乐是否听起来和别人的不同。…还有纽约市是否是他事业生涯中一个重要的地方。」佛烈德说。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九日─美好的一天
经过日夜地打电话,洽商一个进行合照的时间,在佛烈德和卡诺自制的三合一图表上,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九日是一个焦点,于是笔者在这一天起了个大早,搭著与平日相反方向的1、9线地铁往位于下城(downtown)的Alexander Hamilton United States Custom House。预定五十三位作曲家当天将聚集在Custom House的旋转楼梯上,由摄影名家布鲁斯.大卫森(Bruce Davidson)拍摄合照。笔者负责请作曲家将摄影版权的授权书签名后收回,还记得Paquito签了莫札特,约翰.荣(John Zorn)穿著他的迷彩裤,杰诺米.基次克(Jerome Kitzke)甩著及腰的辫子和彩带…无论这些作曲家的音乐在晚间八点或午夜十二点演出,在充满反响板的Avery Fisher Hall接受掌声,或是在knitting Factory让手握啤酒瓶的T恤族嚣叫,除了几位年高的前辈以外,所有人以抽签决定在合照中的位置。「那的确是美好的一天,那些作曲家难得的相聚机会。有的人互相当作没看见,有的人互相拥抱。」佛烈德说。
五十多人的合照是另一项困难的任务。为了有合适的光线,照片后上方的美丽窗户其实都从户外用布遮起,因为从那里射入的光线太强了。「布鲁斯和我站在两个梯子上,我请布鲁斯以及照片制作人Barbara不要以穿著称呼任何人」佛烈德坚持由他叫每个人的名字,例如「Paquito,请把报纸藏起来。」他不希望有人感觉到被喊名字的人比较有名。
摄影工作以及整个计划的延伸所需要的人力与财力,即使在「林肯中心室内乐社」尽其所能地全员投入,也得另求后援。这个耗资约五十万美金的计划吸引多方注意,「林肯中心室内乐社」的发展部主任表示,若是没有与Merkin Hall合作这个计划,可能不会有AT&T、Bloomberg、Time Inc.等企业的经援。同时它也抓住许多新闻界的想像力,加上密集的报纸广告,促使这个计划成为城中的话题之一。
清新感 平衡感
在笔者参加的三场音乐会中,坐在台下,感觉置身在一场场小博览会,有人比喻这像是餐厅的试菜单(tasting menu),节目中穿插多变的音乐种类,倒更让它像是个有著不同摊位的园游会,每一个节目有著它的新鲜感。音乐节在Alice Tully Hall的第一首曲目是史帝文.瑞许的《鼓》,由瑞许及三位鼓手击著十六个bongo,十几分钟的鼓阵喧天,却由一声低沉的小提琴无伴奏接手为第二个节目,来自德国的年轻小提琴家薇薇安.哈葛纳(Viviane Hagner)演奏二十九岁年轻作曲家麦克.哈许(Michael Hersch)的新作,集所有灯光及目光于她一身,听众及乐评都为之疯狂。佛烈德费思营造的清新感显然有了成功的开始!
在二月四日的节目中,次女高音苏珊.葛拉翰(Susan Graham)漂亮地唱出作曲家暨诗人内德.罗冷(Ned Rorem)歌曲中的爱情、街景和一颗感伤的心,由内德亲自伴奏,如老朋友倾诉故事般:「当年在巴黎,我是个二十岁热恋中的青年」,内德像是一个幽默的顽皮家伙,遥望著坐在巴黎路边咖啡座的年轻恋人。在节目的第二部分,安排了另一组歌曲集,由两位黑人音乐家以相同的搭配,唱出德瑞克.柏墨(Derek Bermel)迥异于内德的四首颇富戏剧性的歌曲。正如佛烈德所说「我希望能够平衡曲目的安排,像一个有平衡的、悬吊般的流动,小东西横向四面八方,电线跑出来,当风一吹动,所有的部分会好笑地乱转动,这是我想像我音乐节呈现的方式。」
「我很高兴能看到作曲家们喜欢彼此的音乐。」佛瑞德表示,在后台有很多机会,看到作曲家彼此安静地欣赏其他人的作品。作曲家之一乔治.佩勒(George Perle)说,因为有些曲目被安排的方式,使得他更为欣赏那些曲子,这也是佛烈德引以为喜的。当回归以调性写作的大卫.戴粹笛契(David Del Tredici)在后台的电视萤幕上,紧盯著在他之前演出的史蒂芬.葛斯(Stephen Gosling)弹奏艾次克.维瑙(Ezequiel Vinao)钢琴独奏曲时,精湛的表现,令大卫.戴粹笛契忍不住说,「我不敢相信你把我放在葛斯林的后面,他弹得真棒。」佛烈德说,「大卫,你也很棒。」的确,约翰.凯利(John Kelly)和大卫.戴粹笛契的歌曲在带些诡异的剧场表现中,确实给听众们一个屛息愕然的机会。
被问到如何在同一场音乐会中安排不同种类的曲目,却不让听众消化不良时,佛烈德说「当你听很多的贝多芬,再听一首陌生的现代音乐,通常你不会喜欢那个现代音乐。耳朵可以同时听到不同的声音,但它需要被引导、帮助,再被解放…。将听众暴露在一个舒服的现代音乐的环境。当你冲热水澡时,绝不会希望有人突然冲抽水马桶的!」
佛烈德最后一场音乐会出现在台上,在手上的不是他的大提琴,却是因在厨房伤了小指而包扎的石膏。笔者庆幸已在前一场能听到他拉周龙的《野草》,与鲁迅同名著作的大提琴无伴奏曲。虽然同意鲁迅的政治争议性,佛烈德透露十分喜欢这首作品。由佛烈德的击弦和拨弦奏中,他的重手劲和较轻的弓仿若筝及琵琶的声音,而有著生动地表现。
如果可以再来一遍,佛烈德希望什么可以更好呢?如果能有更多年轻的作曲家就好了。但是,他表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很多作曲家基于朋友的立场在酬劳和其他方面给了我们很大的方便。朋友会说,我已经帮你上次那个大忙了,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被问到如果有伦敦或巴黎的「美好的一天」,有什么是不同于纽约的「美好的一天」?佛烈德,说当世界上其他的人都认为有名的人在纽约工作生活,很多人想到这个城市闯一番天地的当下,他希望庆祝并唤起在这里从事艺术工作者的创意,在当下写作创新的作品才是音乐的主力。坦承生为纽约客的骄傲,是让它有其他城市所没有的,他也相信任何一个大城市也可以有个美好的一天,「有可能会在东京、北京,或是在台北也有『美好的一天』?」
文字|魏兆美 艺术行政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