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歌声很赤裸,没有伴奏或乐器的陪衬修饰,单单靠自己的歌声做出各种不同的效果。再者,他们的内容也很赤裸,暴露著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工作上的焦虑、情感上的苦闷、环境中的紊乱……讲电话、想逃跑、沉默、杂务缠身,各种我们所面对的狼狈以及微不足道的私己喜悦……。
第一个夜晚与热情拉丁随兴起舞
观赏拉丁爵士乐团Barrio Latino是一段令人愉快的过程,那种漫不经心的轻松,以及自由随性的变幻,节奏快时放下乐器开心地跳起舞来,无时无刻都准备迎接生命中偶然的浪漫,然后数著星星入睡,醒来后,什么也记不得了。
这种人生真令人羡慕,就好像在演奏中不在乎乐谱,在跳舞时忘记了舞步,可是却能够用当下的心情来编织那一刻的真实(moment),如果你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会告诉你,我也不记得了。
笔者只记得情绪以及气氛,至于是不是无懈可击的演奏,一点失误都不存在的音乐,那不是重点。相对的,那是有许多「意外」的演出,打击乐手总是高兴到不断期待著要舞动他的肢体、台北爱乐合唱团的美好和声、吴青与林俊逸的独唱,当然还有不断串场的舞蹈与随性的幽默。这些都不会发生在古典音乐殿堂的神圣与绝对中,意外的欢愉只能出现于民间生活,最实际的存在里。
Barrio Latino拉丁爵士乐团的成员都是在台湾生活的各国乐手,对来自南美洲的朋友而言,音乐在他生长的世界里,不是嗜好或兴趣,而是生活型态的组成;追溯古老年代,当祖先们还生活在自然社会时,鸟叫虫鸣,风起雨落,天空的变化或季节轮替,都是他们生活中的重要经历。透过音乐叙事,从记录细琐到传情达意,都有如聊天般稀松平常,因此就算来到异鄕,透过歌唱,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说家鄕的故事,听家人的声音。
一九八〇年,杰出的巴拉圭吉他乐手罗贝多.萨亚斯(Roberto Zayas)来到台湾定居,热爱音乐的他与指挥约翰.樊德生共组的「拉丁五重奏」,以及与原住民鼓手李守信组成Angelus拉丁三重奏,都受到各方欢迎。不论是爵士乐演出或是跨越到流行音乐团,罗贝多始终都热切于组拉丁乐团。
一九九三年,Barrio Latino终于成立,成员包括台湾与智利的打击乐手、美国的键盘与贝斯手、阿根廷的小号手,以及英国的长笛手。他们在台湾参与许多大型演出,用热情浪漫的音符获得大家的喜好,但更特别的是,一九九九年这个拉丁爵士乐团与明华园歌仔戏合作,进行了一场奇幻的跨界探险。
而在第二届台北爱乐夏日音乐节中,再加上来自波多黎各、集作曲指挥与钢琴于一身的雷蒙.托瑞斯-桑托斯(Raymond Torres-Santos),同样进行著许多跨界的音乐工作,并未将不同文化背景泾渭分明开来,雷蒙与Barrio Latino的合作像是一场意外的趣味组合游戏,将每个音符都加点Bossa Nova的味道,不要求严肃的专业,或者没有任何一个偷溜掉的音符,因为这样的夜晚并不适合红领结与曳尾长裙。
这是可以随兴起舞的夜晚,可以假想自己在炎热的南美洲享受盛宴的时刻。
第二个夜晚我想你也是这样生活
「我今年三十六岁,住在真实之声工作室四百公尺远的苏得某处。跟大部分这个年龄的男人一样,我永远没有足够时间当一个完美的爸爸、音乐家、男朋友,跟家里的帮手。」这是在「真实之声」(Real Group)团员小档案中,一段男中音的自我介绍。
一般的介绍会说自己出生于何时何地吧?哪里毕业又如何热爱音乐?得过什么奖以及未来的志向?我们很害怕将自己呈现在公众面前,尽可能地公布著那些与自己生活最不相干的事情,赤裸,是一种尴尬且不自在的表演。
可是来自瑞典的「真实之声」却是一个赤裸裸的团体。首先,他们的歌声很赤裸,没有伴奏或乐器的陪衬修饰,单单靠自己的歌声做出各种不同的效果。再者,他们的内容也很赤裸,暴露著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工作上的焦虑、情感上的苦闷、环境中的紊乱……讲电话、想逃跑、沉默、杂务缠身,各种我们所面对的狼狈以及微不足道的私己喜悦,我们都不是可以逆转世界命运的伟人,我们活在自己的小小生活圈中,努力地过著日子,我想你也是这样生活,所以我的歌声你应该可以体认。
一九八四年,这五个团员于瑞典皇家音乐院读书时,组成了「真实之声」。十几年来,他们在编曲上、词曲内容与表现方式上,不断地琢磨出属于自己的风格,这种风格赤裸裸地呈现出真实生活的不同面向,用流行、爵士、民谣,甚至古典音乐的手法,幽默地唱出令人会心的默契。
对于像「真实之声」这样的团体来说,他们的演出历史或许就是声音科技的缩影,在台上的演出如果不靠声音科技的辅助,无法变化出这么多的不同层次。随著时代的改变,他们的演出也透过器材的辅助来更接近原音或产生戏剧性效果,不论是单纯的传递歌声或是做出特效,音响工程都让他们的原始与人工作出令人愉快的搭配。
当「真实之声」的五个团员站在台上时,你会感到舒服与自在,他们没有神圣的光环,却有亲切的笑容,他们的歌声优美,却唱著你每天遭遇到的生活内容,是朋友而不是表演者,听过他们演出的人都有著相同的感觉。
自己创作自己唱,从他们的音乐中你听见他们的故事:女高音玛格丽塔总是耗在花园的时间比厨房多,而她的男低音丈夫安德斯最喜欢饭后一杯酒,车开得超差的女低音卡塔琳娜常常希望自己可以做义大利人,男高音安德斯喜欢上网购物,而浪漫的男中音彼得总是将厨房弄得一团乱,而且他最近还深陷在热恋中。
他们将自己的生活放在音乐里,每一首曲子都像是日记或小品文,如果你可以阅读或聆听故事,你可以感觉到那种饱满的真实感,如果正巧你的人生也经历过如此时刻,你会发现他们不仅仅是全世界最棒的无伴奏人声乐团,他们还是最佳的「唱」书人。
第三个夜晚让歌声在星夜下升华
在古希腊时期,合唱只不过是单音型态的歌吟,经过了漫长的社会文化变迁,合唱音乐成了宗教中的一部分,甚至到了西元四世纪时,教宗的态度决定了该地区是否发展合唱艺术。
事实上,人类以共同歌唱表达情感,宏大的声音也贴切著「数大便是美」的壮观。而这样的礼赞当然最适合的就是在歌颂神的奇妙与力量。因此以合唱为出发的曲子越来越多,而这种声势浩大而撼动人心的音乐,也确实令聆听者为之动容。
而随著政教关系的逐渐疏远,合唱也日渐走向世俗与民间的倾向,因而使得合唱本身的表现领域更广泛,也让更多作曲家以合唱作为最主要的主题来进行创作。
第三个夜晚,是纯粹的人声夜晚。几乎所有的乐曲都是无伴奏歌唱,主要为二十世纪的作品,从耳熟能详的礼拜圣赞到愉快悠扬的灵乐福音,由杰瑞.乔丹(Jerry Jordan)与雷蒙.托瑞斯.桑托斯担任合唱指挥,台北爱乐合唱团与台北国际合唱音乐营的学员一同组成、多达百余人的「节庆合唱团」,每个音符都能聚集足够的情绪,呈现出乐曲本身需要的戏剧张力。
在这个台北爱乐夏日音乐节中,一连串的演出,或许并不是非常地专业,但却是轻松且具启发意味,不需要带著太多的学术意味看待,这样会对穿插在狭小舞台上的狂野舞蹈感到自在,对不够精确的舞步当作随兴舞动就很轻松。同样的声音可以唱摇滚或民谣,当然也可以充当三大男高音的接班人。业余没有关系,重点是爱乐,如果你是一个真心的爱乐人,那种对音乐的热忱可以让所有的瑕疵都变成可爱。
这些演出对于心情想要放暑假的爱乐者而言,是値得珍惜的,诚如台北爱乐文教基金会执行长杜黑所言,这个活动「是一个节庆、一个嘉年华、一个全民音乐运动、一个教育机会、一个解放压力的地方」,是具有亲和力且通俗的,而非高高在上只可远观的殿堂艺术。
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音乐节,不管是世界音乐、民族音乐、市民组成的交响乐团或是爱乐者的大合唱,甚至如果可以露天演出,能够让更多人一起分享,或许欢愉的感觉会流布得更宽广。
文字|李茶 音乐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