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舞者坚持透过田野调查的基础工程,回到文化的原点上汲取素材,在舞者身上建构完整的文化训练,朴实原味的演出即使在国际舞台上也显得耀眼。然而,原舞者十年前成立时面对的是解散的危机,十年后则要面对发展上的矛盾。
九月二十六日,原舞者舞团十周年演出的第一场,刚经历了百年大水的浩劫,莲步款移的利其马台风又盘踞地让台北人人心惶惶,但位于新舞台的原舞者舞团「十周年祭」演出,依然挡不住许多热烈期待的友人们。开演前原本闹慌慌的后台,在演出开始后,慢慢理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秩序与默契,谢幕时,舞台上飞扬著的汗水,让重回舞台的老团员说:「十年前的感觉又回来了。」
无可取代的标竿地位
十年前,原舞者也是在如此的风雨中开始前进。彼时,大部分的团员不识母语、不识母族文化,为了生计加入了前程未卜的原舞者舞团。
在濒临解散的风雨中,靠南台湾作家吴锦发、剧场工作者陈锦诚的奔走,国立艺术学术舞蹈系副教授平珩及人类学者胡台丽的一路支持,原舞者开启了台湾文化的一扇窗,它的出现,改变了台湾「民族舞蹈」的定义──在解严后,充斥著援引大陆装饰性风格的民族舞蹈风气里,原舞者坚持透过田野调查的基础工程,回到文化的原点上汲取素材,在舞者身上建构完整的文化训练,然后,再来谈表演。
在舞团成立的前五年,主导行政工作的陈锦诚曾如此说明原舞者的定位:「演出不是原舞者的主要工作目标,原舞者的主要工作是透过田野的实际参与学习,尔后学习成果推广演出,如果实际参与学习的过程做不好那就谈不上演出了。」(《民众日报》,81年10月22日)
胡台丽的人类学背景,是影响原舞者方向极重要的灵魂人物,从一九九二年到九六年和原舞者密切工作的时间里,胡台丽是原舞者与各部落间的穿针引线者。就因为原舞者是藉著学习文化脉络而呈现演出的成果,直到今天,即使台湾各部落因为观光业发展的需求,而出现许多大小不一的原住民歌舞团,祭仪歌舞被不同程度地搬上舞台,原舞者还是具有无可取代的标竿地位。
文化团体?专业表演团体?
十年来,原舞者朴实原味的演出即使在国际舞台上也显得耀眼,这份耀眼也培养了团员的文化认同与自信。然而,对十岁的「原舞者」而言,如果说十年前面对的是解散的危机,十年后面临的则是发展上的矛盾:越到后期,舞团内部越出现了难以言喻的原汉情结。长期与原舞者相处的平珩说,原住民天生宽容乐观的个性,难免会与汉人所谓的行政管理产生紧张的现象,「有时我也不禁思考有没有一套『原住民』的行政管理更适合他们?」不过,从舞团长远发展的主体性来看,这个情结出现的力量是正面的,毕竟当团员们的文化自信心够强壮之后,才能承受更多自主的挑战。
但另一个更核心的问题则是,它的存在座标是什么?是因为「政治正确」而存在的文化团体,还是确立专业能力(包括保存与展演)的表演团体?如果是前者多一点,未来是否应该做更多的教育推广,如果是后者多一点,除了「原味」之外,在十年之后,这个团能不能有新的基因发生?
更直接地说,许多人关心:随著陈锦诚、胡台丽等人的离去,原舞者能否独立面对作品的发展与累积,以及舞团的生存及经营?他们的文化自信及十年来累积的舞台专业,够不够让他们独自面对未来?
成立基金会 背负更多文化使命
今年原舞者终于转型成立基金会。该基金会由原住民作家孙大川担任董事长,这意味著原舞者将背负著更全面的文化使命。舞团的艺术总监怀邵.法努司说:「原舞者一路走来,始终坚持对原族群忠实文化的呈现,将部落乐舞原汁原味呈现在舞台,带动新一代的青年人再回头接受母体文化洗礼,而这个方向未来还是持续。」
但一样是人类学背景出身、现任东华大学原住民民族学院副教授的赵绮芳,则期待原舞者可以做得更多:「过去十年来,原舞者一直在做保存及复原的工作,团员能不能对自己有更深度的发展?」赵绮芳认为,保存工作是较被动的,主体存在的意义还是需要有创新的元素加入,而「人类学的研究并不能增加演出的磁场」。赵绮芳担心的是,当学术框架凌驾舞台框架的解释时,原舞者可能便会摆荡在不同的价値选择间形成两难的局面。
而这个难题,随著经济低潮的巨大力量,政府的保护伞一旦收小,原舞者将会面对越来越严竣的市场考验,一九九五年之后,原舞者便一直面临团员流动率居高不下的困扰,显然与十年前团员在生计与文化传承间的抉择相较,新团员所面临的压力不会更小,如何了解自己的优势与弱点,扩大参与面,可能是必需的思考。
特约撰述|卢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