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七十余年里,普契尼仅有《托斯卡》Tosca一剧在七○年代里曾被演出两次。吊诡的是,二○○二年之所以首度在艺术节里演出《杜兰朵》Turandot,原因系在于普契尼未能完成全剧即辞世,由阿尔方诺(Franco Alfano)续成终曲后,该剧始能于一九二六年首演。这一部《杜兰朵》可称是廿世纪最有名的「断简」(Fragment),这正是二○○二年艺术节的主题。
翻开萨尔兹堡艺术节的歌剧剧目,可以看到,艺术节基本上反映了一般欧洲剧院的常演剧目,却独缺今日被视为传统义大利歌剧最后一位代表人物的普契尼。在过去七十余年里,浦契尼仅有《托斯卡》(Tosca)一剧在七○年代里曾被演出两次。吊诡的是,二○○二年之所以首度在艺术节里演出《杜兰朵》Turandot,原因系在于普契尼未能完成全剧即辞世,由阿尔方诺(Franco Alfano)续成终曲后,该剧始能于一九二六年首演。(注1)这一部《杜兰朵》可称是廿世纪最有名的「断简」(Fragment),这正是二○○二年艺术节的主题。
普契尼去世七十年后,其作品不再受智慧财产权保护,人人可出版,对于原出版商黎柯笛(Ricordi)(注2)而言,自是严重影响版权收入。不同于其他普契尼的作品,《杜兰朵》终曲部份尚在保护期间。(注3)应是出于商业考量,出版商邀请今日义大利重量级作曲家贝里欧(Luciano Berio,一九二五生),以普契尼手稿为基础,重新谱写终曲,并大力促销,希冀此一版本能获得认同,终能取代一直倍受批评的阿尔方诺版(注4),沿续本身商业利益。
不可谱写的终曲
贝里欧谱写的《杜兰朵》终曲呈现的是贝里欧对「杜兰朵」素材的不可谱写性的质疑:在柳儿当著公主与王子的面前自尽后,前两人怎有可能互吐衷曲?比较手稿和完成乐谱,可以见到,贝里欧只挑选了手稿中连续性高的片段谱写,普契尼手稿中未写出的部分,贝里欧亦未写。简言之,剧本被删掉了很大的部分,致使原本突兀的剧情更显突兀。然而,这一个终曲长度并不比阿尔方诺版来得短,因为贝里欧写了多段相当长大的过场器乐,使得整段终曲戏剧性更为降低,可称是缺乏「舞台性」。贝里欧声称,他比阿尔方诺多用了几页普契尼的手稿,但就完成的内容而言,贝里欧的成分远超过普契尼,就曲风而言,阿尔方诺和普契尼的断层显然小得多,长远看来,阿尔方诺版依旧有其难以取代性。
贝里欧版于二○○二年元月下旬于西班牙的巴马斯(Las Palmas)由夏伊(Riccardo Chailly)指挥,做该部分音乐会形式的首演,之后于五月在洛杉矶、六月在阿姆斯特丹的普契尼《杜兰朵》歌剧演出时被使用。换言之,萨尔兹堡艺术节八月的演出,并非贝里欧版终曲的任何形式首演,仅是《杜兰朵》在艺术节的首演,由于艺术节之名声以及普契尼之魅力,而成了全球爱好歌剧者的焦点,七场演出的门票早在四月里即销售一空,(注5)为今年艺术节的重点制作之一,甚受瞩目。配合此一艺术节首演,艺术节当局还委托学者参与节目单制作,并于首演当日下午举办一小型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将最新相关研究成果介绍给观众,开了萨尔兹堡艺术节举办学术研讨会的佳例(注6)。
制作由英籍导演庞德尼(David Pountney)掌舵,这位近年来活跃于欧陆的导演,以擅长利用舞台设备做出高度复杂性的舞台结构著称。庞德尼与其团队充分利用萨尔兹堡大剧院特大舞台(注7)的宽度与高度,在两侧以及舞台正面做出三层钢架,为合唱团主要活动所在。第二幕第一景三位大臣的三重唱,除了在舞台中央放下一块画满牡丹花的布幕外,两旁尚由合唱团员在钢架上先后不一地放下一格格卷帘,拼出两边大大的牡丹花背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
对歌者的挑剔
另一个重点为一个偌大的头,以不同的方式在三幕中被使用,象征刚硬的杜兰朵。一至三幕里,杜兰朵都在这个头里面,以不同的方式上场;直至柳儿自尽后,于终曲部分,这个头才被移开。经由钢架以及这个头,原本平面的特大舞台被立体化,缩短观众与舞台的视觉距离,特别对座位在上层的观众而言,有著很好的视野。对歌者而言,由高处与指挥和乐团搭配,歌唱外尚得走位,则是另一个挑战。
庞德尼尝试将时间定位在作品诞生的二十世纪二○年代:机械化、现代主义、东方主义、国家机制与被掌控个人之间的互动为整个制作戏剧诉求的重点,经由三位大臣与群众的服装和肢体语言呈现。诸位主角的服装则相当中性,未清楚指涉任何时空,除杜兰朵外,亦无任何特殊设计。三幕里,杜兰朵出场时,均有著特殊的美观罩袍,但褪去罩袍后的服装,全无视觉美感。或许导演试图呈现褪下华丽武装后的杜兰朵,亦是和柳儿一样的平凡有爱的女性,但是如此的服装穿在女歌者身上,视觉效果的不美是难以让观者再做其他联想的。
在《杜兰朵》里经常被忽视的皇帝、宣旨官和被斩首的波斯王子,庞德尼则借用日本文乐剧场的偶戏操作手法,将其变化使用。歌者仅负责唱,动作均由特大的人偶呈现。文乐剧场的灵感亦被用在第二幕第一景里,三位全身著黑衣的捡场上上下下,和三位大臣搭配演出,展现浦契尼为剧场而剧场的构思,同时亦织入了东方味。
指挥葛济夫(Valery Gergiev)(注8)的独特音乐诠释彰显了普契尼《杜兰朵》音乐的现代性,诸多速度的转换亦有其独到处。杜兰朵的上场一曲〈在这个国度〉In questa reggia速度缓慢,如泣如诉,加上歌者史娆特(Gabriele Schnaut)具穿透力的声音和技巧,几能打动人心,同情杜兰朵的残酷手段实有其不得已。第二幕里,杜兰朵出谜前的男女主角二重唱,史娆特与南非男高音波塔(Johan Botha)的同飙高音搭配乐团的锐利音响,将音乐戏剧张力推到最高点,是难以忘怀的经验。面对贝里欧的终曲,葛济夫则似乎难以苟同,在他棒下,普契尼的手稿音乐与贝里欧的个人风格难以融为一体,或许传达了指挥对此一终曲的回应吧!
文字|罗基敏 台湾师范大学音乐系所教授
注:
1. 详情请参考罗基敏/梅乐亘,《浦契尼的《杜兰朵》— 童话、戏剧、歌剧》,台北(高谈) 1998, 125-263。
2. 今日为BMG集团旗下一员。
3. 阿尔方诺于一九五四年去世。
4. 阿尔方诺版即有两个,一般较熟知及被批评的为第二版;详见罗基敏/梅乐亘 1998, 181-263。
5. 若以演出地点大剧院2371席计,七场总人次超过一万五千人。
6. 鲁齐茨卡任汉堡剧院总监时,亦曾举行过类似的学术活动,例如一九八九年的马勒学术会议,笔者即受邀参加。
7. 萨尔兹堡大剧院舞台的宽度为一般剧院的两倍,强力挑战导演与舞台设计的智慧。
8. 系今日欧洲当红的指挥之一,自九○年代起,即为萨尔兹堡艺术节常客。他曾于十月间率领其发迹处之圣彼德堡基洛夫(Kirov)剧院乐团来台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