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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与「年轻人」舞出凄美的恋情。(刘振祥 摄)
舞蹈 演出评论/舞蹈

云门的舞/好一场华丽的梦 评林怀民一九九四的《红楼梦》

当我们在《红楼梦》里见到太多古典芭蕾的影子;当华丽的服饰变成舞蹈的重点,而群舞沦为美丽的活动布景时,我们不禁要问:云门将往何处去?

当我们在《红楼梦》里见到太多古典芭蕾的影子;当华丽的服饰变成舞蹈的重点,而群舞沦为美丽的活动布景时,我们不禁要问:云门将往何处去?

《红楼梦》

6月10〜17日

国家剧院及全省巡廻演出

以诞生启幕,以死亡落幕,云门舞集的《红楼梦》透过春、夏、秋、冬四个章节,藉大观园里四时的轮替,来譬喩生命的荣枯与人生无常的道理。一向以营造舞台意象见长的林怀民,此次亦不例外地,利用道具与服装的辅助,再加上富含诗意美感的空间运用,创造出一幅幅华美的舞台画面。

以顽石诞生揭开序幕

序幕以顽石诞生的景象,呼应女娲炼石补天,独剩顽石,被一僧一道抛入红尘的典故。长发妇人足踏红巾,头部与身躯抽搐般剧烈舞动,甩舞一头如瀑的丰沛乌丝。它这一波紧似一波的阵痛中,「园里的年轻人」自妇人胯下爬出。全身赤裸,仅著贴身短裤的他,如呱呱坠地的婴儿,降生于象征产妇鲜血的红巾上。

生意盎然的春与夏

生意盎然的春与夏,十二名女子身披不同颜色,饰有各式花卉的长斗篷。当她们下腰回身连续旋转之际,一片片展开的五彩绸缎翻飞于舞台之上,顿时彩色斑烂,如百花齐放。十二种颜色,十二式花朶,林怀民藉十二金钗的靑春之美,来比拟自然中纯真浪漫的生命力。而与此力量相抗衡的,则是封建礼教的束缚。此一对立关系在舞蹈的一景中,藉对角线的张力具体呈现──一端是著官家服饰,单调黯淡的父亲与母亲;另一端则是身披鲜丽彩缎的女子。在这二点间,「年轻人」亦步亦趋地模仿父亲的举止动作,但就如小孩穿大人鞋一般,他赤裸如婴儿的身体与那夸张拘泥的官场手势格格不入。

《红楼梦》的前半部充满了美丽景象的堆砌:华丽的长斗蓬,女舞者们以各种高低姿态组合排列出的舞台构图,从天而降的无数粉红花瓣……等等。这些画面美则美矣,但太多相类似的编排手法,难免给人一再重复的感觉。例如斗篷的运用原是极富潜力的创作方向,它将原本是个别人物的十二金钗化为一股抽象的力量。然而,除了展开斗篷回旋与队形的排列组合外,编舞家在动作的设计上并无太多新意。如此一来,在最初的讯息传达之后,就只剩装饰舞台的作用了。相比之下,后半段的秋与冬,则在意象的经营上较见深意。

后半段较见深意

卸下了斗篷的白衣女子,缓步前进,银色花瓣自她手中流泻而下。此景暗指黛玉葬花,「花飞花落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深秋悲凉情境。在她身后,象征死亡的黑衣人撑开宽长裙成一黑色布幕,似在护卫,又似要呑没这柔弱的白色身影。相对的,红衣女子则在侍女们撑起的红巾下热闹入场。披著白色斗篷的她,是假扮黛玉将和宝玉成亲的宝钗。红巾当头罩下,「年轻人」和红衣女子纠缠其中,一团困惑。原本立于舞台一角的白衣女子加入共舞,三人排成一列,互换位置,暗示这偷天换日的安排。不久,其余的金钗鱼贯而入。她们反穿斗篷、露出门面枯槁的灰色。斗篷后出现的黑衣人,轻柔地将她们平放地面,环绕三位主角。最后,白衣女子与红衣女子亦陆续被黑衣人带走,加入亡者的行列,只剩「年轻人」独立于舞台中央。原来,生机蓬勃的色彩背面,竟暗藏著死亡的颜色;而所有繁华绮梦,到头来只留下一座座灰色的坟冢。末了的尾声里,一幅巨大的白布自天顶落下,覆盖一切。见象地呈现了原著的卷尾诗句:「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净」。

弱柳的黛玉成了垂死天鹅?

自《薪传》至今,林怀民经营舞台意象的功力已是有目共睹。然而相对的,在动作与编舞技巧的创新上,以及其过程中所引发的意含或哲学性的思考则显得较为薄弱。去年的《九歌》,他尝试以不同的舞蹈技巧风格来诠释个别的神灵。我们在「云中君」与「山鬼」的角色里,的确看见他蓄意突破的成绩。但是,今年旧作新诠的《红楼梦》却不见任何这方面的努力。意欲摆脱葛兰姆影响的云门,换来的却是古典芭蕾挥之不去的阴影。这现象在处理白衣女子的角色,以及她与「年轻人」的双人舞里尤其明显。在五名黑衣人以放射状的手臂围成的扇形结构里,她的头微倾,下巴微扬,双手以美丽的弧度交叉胸前;同时,并拢的双腿踮著脚尖,微微颤动。弱柳扶风的黛玉成了风中颤抖的垂死天鹅。在「年轻人」的臂弯中,白衣女子一腿内勾,单足旋转,之后二人激情拥抱;又或者模仿芭蕾双人舞中,男舞者向观众展示女舞者姿态线条的舞步──白衣女子一腿平抬于后,在「年轻人」的扶助下原地回转。也许编舞家以为,古典芭蕾不食人间烟火的唯美浪漫正符合宝玉与黛玉间凄美的恋情。但値得注意的是:其制式化的成套舞步,以及窠臼式的角色塑造,早只剩磨损苍白的空洞外壳。除了视觉美感外,无力阐述真实动人的情感。此外,群舞的部分充斥著静态构图的完成,而较少富表现力的动态呈现。背离了现代舞开发群舞力量的观念,转而效法芭蕾舞剧中以其为陪衬背景的传统。

当我们在「红楼梦」里见到太多古典芭蕾的影子;当华丽的服饰变成舞蹈的重点,而群舞沦为美丽的活动布景时,我们不禁要问:云门将往何处去?芭蕾技巧固然是训练舞者身体的线条、动作的准确性与速度感的良好工具,但其编舞上的许多陈规却是舞蹈创作者的毒药。再者,身为国内舞蹈界龙头的云门,似乎太固执于创作伟「大」的作品。其结果是一种虚胖体质的不健康艺术,场面的讲求往往超过了舞蹈创作本身的思考。去年的《九歌》便是最佳例证;而今年的《红楼梦》虽不似前者的奢华繁复,但也有形式胜过内涵之虞。

 

文字|陈雅萍 纽约大学表演学博士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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