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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人民的剧场,可以是让人告解,也让人得到救赎的教堂。(许斌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冰砖四国 北方惊艳

让人重新发现自己的教堂

俄罗斯的剧场

俄罗斯除了红场、俄罗斯娃娃、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天鹅湖》之外,更有坚实的戏剧传统和表演体系。去年底和今年五月,因为参与「契诃夫国际剧场艺术节」,两度造访莫斯科的李立亨,从文化与戏剧的关系当中,和我们一起探索沙皇时代到二十一世纪今天的俄罗斯剧场。

俄罗斯除了红场、俄罗斯娃娃、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天鹅湖》之外,更有坚实的戏剧传统和表演体系。去年底和今年五月,因为参与「契诃夫国际剧场艺术节」,两度造访莫斯科的李立亨,从文化与戏剧的关系当中,和我们一起探索沙皇时代到二十一世纪今天的俄罗斯剧场。

有个女人始终穿著黑色的衣服,有人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我在为我自己的不幸戴孝」

——安东.契诃夫〈创作笔记〉

五月的莫斯科,繁花似锦,气候宜人。十点才会开始天黑的市区十二线道马路中央,安全岛上的树荫下,随处可见男男女女坐卧谈笑。曾经是世界最大帝国的首都,一百多个剧院差不多开始陆续散场,然后,你看到盛装的淑女绅士蹙眉回到真实人间。

去年十二月,你在零下三十度风雪不断的夜里,和满坑满谷盛装的观众从「波修瓦剧院」看完歌剧出来,你发现他们不管在严冬或初春的俄罗斯剧院里,观众永远聚精会神,永远屛息以待。帷幕落下之后,此起彼落的俄语声中,你可以感受到一种热切讨论的气氛。

上个世纪的俄罗斯剧场导演中,有位习惯将杂耍、体操、现场音乐和戏剧结合在一起的导演大师梅耶荷德说得好:「总有一天,希望有人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样的社会,怎样的观众,才能产生莎士比亚这样的戏剧天才。」的确,怎样的观众,怎样的社会,就会产生怎样的戏剧创作。

如果说,剧场可以提供教育(学堂)和娱乐(乐园)两种基本功能。俄罗斯人民和他们的剧场,则为我们创造了第三种可能性:剧场可以是让人告解,也让人得到救赎的教堂。

从西欧文艺思潮开始反省的旅程

俄罗斯和大多数文化一样,戏剧都发源自于民间,古代各种宗教节庆祭仪都含有戏剧的因素。

接著,因为宗教发达和街头市集的欢乐气息,民间游艺和表演活动开始造就较为专业的演员。沙皇在十六世纪建立「娱乐宫」之后,「宫廷戏剧」于焉产生。尔后,因为俄罗斯贵族崇尚欧洲文化,更多的专业戏剧活动在宫廷与贵族当中扩散开来。十八世纪开始,西欧文艺思潮成为俄罗斯文化艺术的主流。

十九世纪的俄罗斯,人民对于政治和社会改革的呼声渐高,文学和戏剧的创作者,也将这样的思潮反映到创作当中。俄罗斯文化代表性人物,诗人普希金最负盛名的历史悲剧《伯里斯.戈都诺夫》(Boris Gudonov,1825),近两百年来,不但持续被搬演,而且还在不同国家改编成舞剧、芭蕾和歌剧。

主张戏剧要反映真实生活和问题的作家果戈里,透过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人物,招摇撞骗而反映出趋炎附势社会风气的《钦差大臣》(The General Inspector,1836),成了俄国戏剧史划时代的作品。同时期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则将社会现实主义的创作,推上了另一个高峰。莫斯科艺术剧院首度来台演出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是他一再被搬演的经典。

十九世纪末的俄罗斯剧场,就和逐渐萌芽的共产主义一样,注定要震撼全世界。

从帝俄过渡到现代再到共产主义时代

一八九八年,演员出身的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戏剧老师聂米罗维奇–丹钦科创办「莫斯科艺术剧院」(Moscow Art Theatre),开创了俄国戏剧的新纪元。

莫斯科艺术剧院公演了契诃夫和高尔基的剧作,这些崭新的剧目,充分表达了俄罗斯从帝俄迈向现代的过渡状态。表演手法方面,所有的演员开始要注重整体的表演效果,而不再只能凸显明星演员。同时,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和这批长期跟他合作的演员们,还共同发展出注重「情感记忆」和「身体记忆」的表演训练体系。

去年全球剧坛才热烈纪念他逝世一百周年的契诃夫,他在诗化的剧作当中,为我们描绘了无力面对新时代的俄罗斯子民群相。《三姊妹》里的三姊妹,寄望于「到莫斯科去」来摆脱无望的生活。《樱桃园》的樱桃园在被买走之前,大伙儿只是不断地坐食山空。《海鸥》里被射下作标本的海鸥,更是向往广阔天地的人生无法开展的象征。

同时代的青年导演和剧作家们,经由莫斯科艺术剧院的启发和影响,也蓬勃的展开自己的戏剧实验。未来主义、印象主义、自然主义和象征主义等,戏剧流派也从欧陆转进影响俄国。

一九一七年的十月革命之后,列宁发布剧院国有化命令,号召戏剧为广大人民群体服务。包括,马雅可夫斯基剧院、莫斯科市苏维埃剧院、和高尔基剧院等剧院,不仅演出鼓励群众宣传革命的创作,广场和街头也经常出现动辄上万人欣赏的群众演出。

探索/重新评价/反思/怀抱希望

迈入二十世纪的俄罗斯戏剧,从早期的激情与为革命服务,开始产生经典戏剧和新创戏剧/国外经典和俄国戏剧/写实手法和创新观点的各种探索。

一九五○年代,戏剧界开始对包括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在内的各种流派进行反思,梅耶荷德的戏剧理论也获得重新评价。除了剧场表演形式开始翻新之外,许多探索人性的剧作也纷纷出笼。这样的发展,到了苏联解体之前更是到达颠峰。许多优秀的导演,本身就是优秀的演员,这样的状态就和欧陆许多国家一样。

比较特别的地方是,俄罗斯许多戏剧学校(包括莫斯科戏剧艺术学院、圣彼得堡戏剧学院等)的导演老师所带领的毕业呈现,开始受邀在欧洲进行正式演出。因为,俄罗斯戏剧学校总是会邀请各剧团的艺术总监到学校为同学排戏,而不会让学生只进行学生作业式的业余演出。

十九世纪的俄罗斯戏剧舞台上,多的是无法适应新生活的「多余的人」。二十世纪的舞台上,则是多了「抱希望的人」。大家都希望可以因著满身的坚实戏剧技艺,重新思考并开创属于这个时代的俄罗斯艺术。因此之故,融合不同表演形式,加入不同文化的创作,也持续出现在俄国舞台上。

「愿意深入」以及「可以深入」的创作传统

作家维吉尼亚.伍尔芙在〈俄罗斯印象〉一文里说道,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俄国印象就仿佛是一群人在烟雾弥漫的茶室里,此起彼落地讨论著。讨论的主题是什么呢?我们依稀从他们说话的内容里面发现,他们在讨论灵魂,以及灵魂的重量。

探索灵魂的重量,需要具备足以「愿意深入」,以及「可以深入」的功夫。俄罗斯文化界流行一个说法是:如果口袋还剩下几个卢布,不知道该花到何处,那就走进剧场看演出去吧。因为观众热爱看戏,观众懂戏,所以创作者非得深化自己的创作,才有办法跟观众在艺术世界对话。

台湾大多数的戏剧制作都来自原创,这也许肇因于表演艺术传统的尚未建立。因此之故,我们对于传统的反省、诘问、发展,都比较欠缺。这也使得我们一直在发明,我们自己定义里面的「新」东西——即便,这些新东西可能在发展较为完备的文化当中,早就属于约定俗成的练习了。

透过这次国家剧院的「世界之窗-冰砖四国系列」中的戏剧演出,也许可以让我们在走进俄罗斯剧场的同时,一起在这座可以让人反思、可以让人获得告解之后的洗涤的「教堂」中,发现自己。

 

文字|李立亨 优人文化艺术基金会执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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