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从战前过渡到战后的沸沸扬扬时期,画家、建筑师科比意提出「新精神」的口号,正符合时代的需求。科比意在他所创办的《新精神》杂志上宣称:「此后的艺术创作应以明晰的概念为基础。」在强调明晰、简洁、单纯的「新精神」主导下,形成了一种「新古典」的倾向,使得战后「狂热年代」的艺术与战前「美好年代」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画说音乐】「世纪末」的双城记— 巴黎vs.维也纳
二战之间的复苏—「新古典」与「十二音」
5/22 14:00 台北 国家演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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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幸免于难的「双城」市民们,承受著相当不同的命运。战胜的巴黎人陶醉在「狂热年代」(Années Folles)的放松与激奋之中,战败而一蹶不振的维也纳被迫面对它的「世界末日」的来临。在此期间,巴黎的「新古典主义」与维也纳的「十二音音乐」的异同在哪里?
巴黎的「狂热年代」
「一战」之后,法国虽在政治、社会、人口、经济各方面都显得相当不稳定,但一般人们却认为最坏的已过去,而可以脱离战时的紧张的状态;在大家松弛、放纵之际整个社会进入一个不顾实际、脱离现实的所谓「狂热年代」或「疯狂年代」。
在巴黎复苏的一九二○年代以后,它成为欧洲的文艺重心,吸引著来自各国的艺术家们,各种艺术潮流应运而生,相互较劲,反映出这个不算太稳定的时空。这些潮流大致上可归纳成三大主流,首先是从「一战」期间延续到战后的「达达主义」(dadaïsme,约1916~1924),表达出反战、反种族歧视、反传统的思想,本质上是颠覆性的,最有名的创作应是杜象(M. Duchamp)的一些所谓的「现成艺术品」(ready-made),例如他的《喷泉》(1917),事实上是一件摆在画廊展出的白瓷小便盆。
专搞破坏却较乏建设性的达达持续数年后,大家好像觉得有点玩腻了,一九二三年前后,新兴起的「超现实主义」(surréalisme)承续并取代了达达。超现实一方面延续了达达的叛逆性,却兼顾到传统的技法,例如超现实画家们经常以相当写实的手法画出某些事物或主题,这些东西彼此之间毫不相干,却异想天开地并置在同一画面上,如此从现实出发,却产生超脱现实的梦境或幻境式的气氛,激起观者无限奇想、遐思的空间。例如曼瑞(Man Ray)的画作《天文台的时光》(1932-34)的右下方呈现出一绵延的丘陵,丘陵上有一座天文台的侧影,左上方是一大片有云的天空,天空上飘浮著一个宛如飞行船般的鲜红大嘴唇,大嘴唇与遥远的天文台两个有点像乳房般圆顶的并置,仿佛令人联想到情欲方面的问题。超现实比先前的表现主义,更进一步的体现了佛洛伊德的潜意识、梦与性欲学说。
「新精神」与「新古典」
在这段从战前过渡到战后的沸沸扬扬时期,画家、建筑师科比意(Le Corbusier)提出「新精神」(esprit nouveau)的口号,正符合时代的需求。科比意在他所创办的《新精神》杂志上宣称:「此后的艺术创作应以明晰的概念为基础。」在强调明晰、简洁、单纯的「新精神」主导下,形成了一种「新古典」的倾向,使得战后「狂热年代」的艺术与战前「美好年代」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战前的一切则是比较繁复、错综、暧昧不明的。
多才多艺的作家柯克多(J. Cocteau)在一九一八年发表的小册子《公鸡与阿勒冈》Le Coq et I’Arlequin,可说是「新精神」式的音乐宣言,该书抗拒日尔曼音乐的浮夸,德布西音乐的繁复、没生气,推崇斯特拉温斯基音乐的充满生命力。柯克多还期盼一种「法国式」的音乐,它具有明晰、自发性、真诚、单纯的特质;认为理想的音乐应不是「双手抱著头听的音乐」,而是:「可边听边走的音乐,每天可以听的音乐;因音乐有时也像椅子一般,那是供人使用的。」
在柯克多与诗人桑德拉斯(B. Cendras)的激励下,六位出身于巴黎音乐院的年轻作曲家组成了「六人组」(Les Six),他们尊崇斯特拉温斯基,并且把萨悌(E. Satie)当作精神导师,只因这两位大师的创作最符合「新精神」。斯特拉温斯基在战前完成的《春之祭》等三大舞剧,无疑是相当繁复而震撼人心的。在「一战」期间,他许多大胆的创新已适度地被「驯服」,隐藏在比较温和、迷人的表面下,如小型歌剧《狐狸》Renard(1915-16)、小型舞剧《大兵的故事》(1918)。斯氏在这些作品中采用小型演出,一方面是由于战争期间的限制,另方面则是一种另类的尝试,以之对抗战前「大型」的观念。这种「小型」的创举在战后的一九二○年代一直被奉为典范。史氏甚至在一九一九年的舞剧《普钦内拉》Pulcinella中,引用十八世纪初裴哥列西(G. B. Pergolesi)与其他义大利作曲家的现成音乐,当做创作的材料,从此正式开启了「回归式的」(retour à)「新古典主义」时期——诸如,他的许多协奏曲是回归到巴赫的时代;交响曲与室内乐回到海顿与莫札特的古典时期;神剧回归到韩德尔;宗教音乐回到文艺复兴或中世纪……史氏的「回归」并非被动的复古,而是兼容传统与创新。
斯特拉温斯基(1882-1971)与毕卡索(1881-1973)经常被相提并论:两人只差一岁;从外国抵巴黎后,都曾为「俄国舞团」的演出创作;两人战前的作风都显得较繁复、震撼力较强,「一战」以后都逐渐转变成「新古典」的倾向。我们若比较毕卡索战前「立体主义」的代表作《亚维侬的姑娘们》与他战后的许多「驯化」的画作,更容易了解他与斯特拉温斯基的平行与类似性。毕卡索为舞剧《普钦内拉》设计的舞台、服装,就像史氏为该剧谱写的音乐一般,都是「新古典」的。
萨悌与「六人组」
被「六人组」奉为导师的萨悌(1866-1925),比德布西小四岁。也就是说,他与德布西是同时代的,早在战前已活跃于乐坛,后来他逐渐摆脱与德布西类似的繁复作风,追求简洁、天真的表达方式,预示日后新古典的兴起。萨悌的一些看似单纯的乐曲,却经常洋溢著幽默与讽刺性,除了怪诞的标题之外,古怪的音响效果、令人意外的转折,令人联想到达达主义或超现实主义:钢琴曲《为狗而写的松弛前奏曲》(1912年)、《乾燥的胚胎》(1913年)……萨悌喜欢开玩笑,甚至做出惊世骇俗的效果,例如在乐谱中附加文字与图画(《运动与娱乐组曲》,1914);提倡「家具音乐」与「反复音乐」的概念——《气恼》Vexations一曲,十一小节的乐谱必须弹奏八百四十次。舞剧《游行》Parade(1917)中,以日常生活的物件制造奇特的音响效果,产生超现实般的感觉——打字机、手枪、乐透摇号码机、警报器、泼水……所产生的噪音。《游行》的舞台与服装由毕卡索设计,他的新古典式的或立体主义式的呈现,与萨悌的音乐相映成趣。《游行》中,一些各具特征,却彼此之间不相关连的乐段,经常被接合、串连在一起,而令人感到意外,宛如毕卡索或其他立体主义画家们常用的「拼贴」(collage)的手法。
奉萨悌为导师的「六人组」——米尧(D. Milhaud)、欧内格(A. Honegger)、泰叶菲儿(G. Tailleferre)、欧立克(G. Auric)、浦朗克(F. Poulenc)与狄雷(L. Durey),他们于一九二○年共同发表了《六人组曲集》,每人创作一首钢琴短曲。一九二一年,他们共同创作了舞剧《艾菲尔铁塔的结婚者》,那是为「瑞典舞团」(Ballet suédois)而写的一出轻松、讽刺的闹剧,在此之后,他们就各自发展,不再有类似的合作。
大体而言,六人组的音乐语法是相当新古典的,在简洁、明晰的音乐中,经常加进几个「错音」(fausse notes),或采用复调(polytonality)的手法做些变化;德布西式的多彩和声仍被应用,但被整理得较清晰、明确。这类音乐,经常被用来歌颂「现代生活」的种种活动,诸如浦朗克舞剧音乐《母鹿》Les Biches的内容是一群上流社会女人们的聚会。米尧的舞剧《蓝火车》Le Train bleu叙述的是蔚蓝海岸的渡假恋情。浦朗克的双钢琴曲《爱神岛之游的启航》L’Embarquement pour Cythère,虽然与德布西的《快乐岛》一般,是从华托的著名画作获得灵感谱成的,叙述的却是巴黎郊外小酒馆的俚俗舞会。浦朗克的钢琴曲集《出游》Promenades就像萨悌的《运动与休闲》一般,都是描绘有钱有闲人士的生活。所有这些一九二○年代的巴黎音乐就像美术界许多以「现代优雅庆典」为题材的画作般,流露著迷人、讨好的格调。女画家罗兰珊(M. Laurencin)是舞剧《母鹿》的舞台与服装设计,浦朗克还根据她的诗作谱成了《露易丝.拉兰娜的三首诗歌》,露易丝.拉兰娜(Louise Lalanne)是她的本名。画家狄费(R. Dufy)则是闹剧《屋顶上的公牛》Le Boeuf sur le toit的舞台、服装设计者,该剧的作曲者是米尧。同样是由米尧创作音乐的舞剧《蓝火车》,剧中新古典式的大幕,由毕卡索绘制,服装设计则由香奈儿(Coco Chanel)担任。
然而,六人组的创作并非全部都是那么休闲、放松、迷人,某些特别有创意的作品值得我们注意。浦朗克的《画家的工作》歌曲集(1956)是他晚年对他熟悉的一些画家朋友们的回顾,六首歌曲涉及了六位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的画家——毕卡索、夏卡尔(M. Chagall)、布拉克(G. Braque)、克利(P. Klee)、米罗……就像《画家的工作》原诗作者艾吕亚尔(P. Eluard)一般,浦朗克许多歌曲的原诗都出自好几位超现实诗人之手,他的异想天开的歌剧《提蕾齐雅丝的乳房》Les Mamelles de Tirésias(1958)的剧本原作者阿波里奈尔(G. Apollinaire),是达达与超现实运动的主导者之一。米尧的歌曲集《农业机器》Machines agricoles(1919),歌词是农业展览场拿回来的牵引机、收割机、去壳机这些新型机械的广告词,也充满了超现实式的匪夷所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