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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鬼才编剧黄咏诗,其实也是相当优秀的演员。(许斌 摄)
艺号人物 People 香港演员暨剧作家

黄咏诗 喜闹之下 挖掘深层哀伤

功课不特别好、长得不特别出色、成长过程没有太多人关注——这是黄咏诗对自己的评语,但其实她有很多对这个世界的想法,「没人问我感想,没关系,我就自己说出来吧。」被视为香港当红剧作家,黄咏诗以黑色幽默打造独树一格的剧本特色,让人笑一笑甩掉面具,下个伸手就探进伤口,从喜闹里挖出深层的悲哀。选择这样的创作方式跟她的性格有关,「遇到严肃的时候就想逃,说个烂笑话就像丢下炸弹,说完就跑。」

功课不特别好、长得不特别出色、成长过程没有太多人关注——这是黄咏诗对自己的评语,但其实她有很多对这个世界的想法,「没人问我感想,没关系,我就自己说出来吧。」被视为香港当红剧作家,黄咏诗以黑色幽默打造独树一格的剧本特色,让人笑一笑甩掉面具,下个伸手就探进伤口,从喜闹里挖出深层的悲哀。选择这样的创作方式跟她的性格有关,「遇到严肃的时候就想逃,说个烂笑话就像丢下炸弹,说完就跑。」

非常林奕华《三国》

2012/12/28~29  19:30   2012/12/29~30  14:30

2012/12/31  21:0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人物小档案

  • 毕业于香港演艺学院戏剧学院,后加入剧场组合为全职演员,编作及演出多个舞台剧,以黑色幽默独具一格。现于香港演艺学院攻读研究生课程,主修编剧。
  • 2004年与彭浩翔联合编写电影剧本《公主复仇记》,获第10届金紫荆最佳编剧及获提名第42届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舞台剧本《一粒金》、《娱乐大坑之大娱乐坑》获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剧本提名,《香港式离婚》获第20届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剧本。
  • 2005年成立诗人黑盒剧场,于香港艺术中心上演《公主复仇记舞台剧》,发表多篇剧作,2009年发表第一个自编自演独脚戏《破地狱与白菊花》,勇夺第18届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女主角」(喜/闹剧类)。

灯光照在舞台上,林奕华《三国》的演员们穿著旗袍或站或坐在两侧,准备出场亮相,放了段预告影片,导演出场,介绍团队里的其他人。始终端坐在第一排的背影站了起来,她是香港鬼才编剧黄咏诗,可以担纲幕后,但要站在舞台上也绝不逊色。为了记者会她特别打扮,以红色唇膏搭配黑色V领洋装,简短地说完话,又坐回观众区的位置。记者会告一段落,现场热闹,有很多人来去说话,黄咏诗端著点心坐在旁边的沙发,从有人问她第一个问题开始,演变成一场联访,台上要开始演员们的大合照,众家摄影师在台下一字排开,有人唤她过去合照,她请记者们稍等几分钟,转身走向亮晃晃的舞台。

等到记者会结束,人潮散去如散戏,演员们离场去换掉旗袍,黄咏诗找到一个沙发区的舒适角落,将握著的iPhone放下,准备说一个自己的故事。

想把那面墙的世界写出来

起点是一幅白色墙,注视的时候并不特别注意到墙,因为上面有世界地图、各种旗帜、巨大鹿角、各式各样的纪念品,甚至还有北极熊造型叮叮钟,那是她父亲行船在世界各地工作带回来的小礼物。离婚的时候,妈妈把墙上所有东西拆下来让爸爸带走,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面白墙。八岁是分界点,八岁之前黄咏诗在那个充满北极熊的世界长大,那之后,因为妈妈要出门工作,她开始负责照顾妹妹,从童年美梦快转进现实,她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创作的起点,她想把那面墙的世界写出来。

功课不特别好、长得不特别出色、成长过程没有太多人关注——这是她对自己的评语,总是在中间,安全的中间,没有人问,但其实她有很多对这个世界的想法想要表现,「没人问我感想,没关系,我就自己说出来吧。」中学毕业后她就读香港演艺学院,想要成为演员,想要多去经历别人的生命。毕业后加入剧场当演员,演了好多年的儿童剧,为了八千港币奖金的诱惑,写了第一部剧本,顺利拿奖,那之后就开始有人找她写剧本,「反而根本没人知道我是演员。」她露出孟克《呐喊》那种崩溃表情,可是喜感满点,她自己都笑出来。

自编自演证明演员实力

面对困难,就用手刀劈开!从演员走到编剧,想拿回演员这个身分,写下第一部独角戏《破地狱与白菊花》。改编自真人真事,因为黄咏诗的爷爷是道长,道教打斋仪式是家族企业,祖母过世时,儿孙辈八十多人加上徒子徒孙上百人,场面几乎是世纪丧礼了,她首次见到道教「破地狱」仪式,过程繁琐却又错漏百出,荒谬中爆出无数笑闹,但这些笑闹其实都来自某个人的死亡,后座力是强大的悲伤。这出戏在香港演出超过六十场,场场爆满,今年第七度重演,宣传打上《破地狱与白菊花》「头七版」。正视死亡,你将不再恐惧,将那层薄薄的疏离打破,用笑用闹都好,只有经历过那些生离死别,才能用苍凉的、老人般的眼神去看穿那一切,击破它,大笑一场,回过头,面对最难面对的自己,没有司仪叫你哭、叫你跪、叫你做出什么样子,于是你找个好时间,为自己跟谁,诚实痛快地哭一场。

《破》剧的后来,黄咏诗离开丧礼现场,走到街上,用大声公唱陈奕迅《月球上的人》,没有配乐、没有别人,唱出她的,击中那个世代人心底的深刻孤寂。做回演员,《破》剧演出也为她拿下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女主角」(喜剧/闹剧),突然之间,黄咏诗这名字跑了出来,香港戏剧圈才发现她可以演戏,而且演得这么好!

从喜闹里开出深层的悲哀

擅长黑色喜剧,《香港式离婚》写伴侣关系与外遇,《我为猫狂》写独居女子,《一粒金》写家庭与沟通,城市居民的孤寂空洞,现代生活的荒谬虚无,黄咏诗总可以找到一个不同的破口,穿越那些虚伪的假面,让人笑一笑甩掉面具,下个伸手就探进伤口,从喜闹里挖出深层的悲哀,看完戏笑完之后,总还会有什么留在心里。选择这样的创作方式跟她的性格有关,「遇到严肃的时候就想逃,说个烂笑话就像丢下炸弹,说完就跑。相反的,听到悲哀的事情,第一个浮上脑海的会是笑话。」除非认识很久的朋友知道她本性如此,不然刚认识的人会觉得这样很怪,这种性格也在真实世界造成灾难,常常让人觉得不认真,「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不知道该不该坦白,将现实里的灾难放进演出,就成为一种特色。」

不擅于表达真实感受,让她会去关心那些广义上的同类,「那些看似难以理解的人,其实里面有个说不出口的疼痛,其实不是不说,是不太会说,不要放弃他们,他们只是比较害羞。」相较起那些擅于述说的人,黄咏诗说这些人的故事一定也很棒,「因为他们把故事保护得很好,不受平凡污染。」

创作成为一种沟通的管道、一种理解的方式,也可以作为操演。因为父母离异,让她对婚姻、对家庭的要求都放在情人身上,知道这样不公平,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有了《香港式离婚》,写一对认识廿多年的伴侣,让年轻女生进入这个小世界搞破坏,在戏里把她能想到的最糟的情况都写出来,所有的恐惧、不安、猜疑,全部丢进去那个完美的伴侣关系里。这部戏让她体会到,要维持一段那么长的关系非常需要勇气,「以前有人发脾气我会生气,现在懂得去关心。」

在巨大的命运前写自己的悲哀

因为没人关心、没人闻问,于是开始写作,「这是起头,后来理解,创作不能来自不平静的心,如果是这样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开心。」创作十年,也是逐步了解自己的过程,在香港戏剧圈建立起高知名度,很多人冲著「黄咏诗」这三个字就去看戏,站在成功者的那一方,跨足剧场与电影,有自己的剧团,写的剧本大家都喜欢,「我真的成功吗?我快乐吗?我的快乐是来自什么呢?以前看不起我的人觉得我棒就快乐吗?为什么我的快乐要建立在其他人的认同上?」

层层相逼的自问不断堆上来,反映在《三国》。每个角色都反映了他们对于成功的定义,「写的时候觉得很悲哀,其实作为平凡人,他们是可以平安的,但是困于出身和命运,就注定跟平安无缘。」坦言英雄太远,难以激发她什么,英雄也是人,建筑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黄咏诗在巨大的命运前写她自己的悲哀、社会的悲哀。例如她写了一场戏,「刘备千方百计地托孤阿斗,大好的江山交给阿斗,就什么都没了,我写了一群阿斗,他们去最好的学校、有最好的老师、用最好的资源,他们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就可以成功,可是他们把精力放在烂笑话。很悲哀,但是很好笑。」她的世界没有赤兔马,只有两只猫,她是月球上的人,回看渺小的我们这代人,边写《三国》边哭边熬夜,把眼睛都哭坏了。即便如此,她还是画好妆、换上漂亮衣服,笑嘻嘻地出席这场《三国》记者会。

全写出来然后不断删除

场地要被收走了,时间一到,灯光就会全灭,但是话还没有讲完,她想换掉高跟鞋,想要抽烟。在迷宫一样的戏剧厅走道,她踩著高跟鞋跑来跑去,寻找放东西的休息室,因为以前儿童剧演员的经历,让她很会穿高跟鞋走路,「那时候还要扮成冰淇淋啊」她说。休息室大镜子前有几乎没吃过的便当,我问:那是妳的便当吗?她答:「曾经是。」俐落地换上平底鞋,我们再度兜兜转找出口,找一个能抽烟的、有天空的地方。

刚好提起创作的状态,黄咏诗说她住的地方其实很小,就跟实验剧场出口这块空地差不多大,「我坐不住,要走来走去,猫有时候会跟著我走。」她一边说一边演练,一场都会女子的独角戏就默默上演,她站著打电脑,方便随时走动,偶尔听音乐,为的是带来直接的情感触动,「有时候来回走了八小时才写出两句台词。真的太闷会去街上走走。」没有真的离家去走,短剧结束,她点起烟。

「一开始写就是什么都写出来,像是年轻的时候,什么都舍不得。」黄咏诗说,对自己没有信心的时候会写太多东西,好像可以多点安全感,再来才懂得把不重要的东西拿掉,「有那个抛掉的过程,才会知道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写剧本的后期就是不断删除的过程,直到没有多余的东西。

看戏是洗涤的过程

身兼演员跟编剧、建立剧团,一路上看似顺利,却也扎扎实实经历过许多挫败,在这些身分之间的转换,黄咏诗总是主动,在她的专栏介绍上有这样一句话:打破做编剧会饿死的诅咒!「我从来没有等其他人给我机会。」例如说写剧本给自己演,例如说写完剧本就自己制作,当然也有跟一些剧团合作,「我没有等人来找我、没有等机会来。」

有很多关于电影的机会,她还是把剧场放在第一位,不同于观影经验,看戏对她来说是洗涤的过程,是仅有一次的体验,「舞台是仪式,几个月前就买好票,空出时间来这里,是很强的承诺,每场戏都只有一遍,明天晚上又不太一样。」像是希腊哲学家说的,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戏演完了就是演完了,现在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看戏是一个旅程,观众进了那个旅程,回家才开始回想,我的目标是写一场这样的戏,回去之后会想再来看第二次、第三次,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感受。每个人家都有电脑、都有电视,跟人交流的机会很少了,剧场给你一个机会,你来,跟一群人一起经历一场旅程,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你是跟几百个人一起,一起经历洗涤。所以我很喜欢写笑的东西,最后观众都哭了,那个体验是不同的。」不在乎有多少亿人看过,不是数字才能带来成功,「重点是有多少人真的懂。」说才说完,有人来跟她挡烟,黄咏诗打开空盒子给对方看,「抽乾了。」她说,然后把空盒子仔细地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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