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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对话」的大师座谈现场,左起黄哲伦、罗伯特.布鲁斯汀、赖声川。(乌镇戏剧节 提供)
话题追踪 Follow-ups 乌镇戏剧节「小镇对话——今日美国剧场创作与制作」

商业?艺术? 何为「创作上的背叛」

乌镇戏剧节以封闭且独立的空间特性,安排了十二场座谈,营造了一种独特的氛围,企图能引发无形的力量,对全球的戏剧界产生影响。

在本次对谈中,虽然谈到的只是美国剧场现况,但是回到台湾剧场生态面来看,关于政府补助机制的未来与困境、定幕剧商演模式的利弊,都可以从其中瞧出端倪。而对中国目前正急速发展的戏剧市场来说,中央所应扮演的角色,市场上白领剧、解压剧未来可能发生的问题,也都隐隐指出部分症结所在。

当然,藉著各个成功的艺术家现身说法,指出如何在面对剧场生态与艺术创作时的理念,更是本次对谈的重点。本刊特地摘录对谈重点内容,以飨读者。

乌镇戏剧节以封闭且独立的空间特性,安排了十二场座谈,营造了一种独特的氛围,企图能引发无形的力量,对全球的戏剧界产生影响。

在本次对谈中,虽然谈到的只是美国剧场现况,但是回到台湾剧场生态面来看,关于政府补助机制的未来与困境、定幕剧商演模式的利弊,都可以从其中瞧出端倪。而对中国目前正急速发展的戏剧市场来说,中央所应扮演的角色,市场上白领剧、解压剧未来可能发生的问题,也都隐隐指出部分症结所在。

当然,藉著各个成功的艺术家现身说法,指出如何在面对剧场生态与艺术创作时的理念,更是本次对谈的重点。本刊特地摘录对谈重点内容,以飨读者。

主持人:赖声川

对谈人:罗伯特.布鲁斯汀Robert Brustein(编剧、导演、教育家)

黄哲伦Henry Hwang(东尼奖得奖编剧)

对谈摘录:黎家齐

赖声川(以下简称赖):我们谈「现今美国剧场的概况」,希望以此带出在今日世界里应该如何做剧场,而且还要能够在社会上产生真正的意义。当然,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黄哲伦(以下简称黄):有一句话说:「现在是最好的时光,同时也是最坏的时光」,我认为很符合当今的美国剧场。提起美国剧场,很多人闪过的第一个名词是:百老汇。但它却无法完整代表「美国剧场」。在经济层面上,当下的百老汇是非常卓越的,甚至是最好的情况。

所以好的是,美国歌舞剧现在是最贴近美国大众文化的时刻;坏消息是:百老汇其实是美国剧场非常非常小的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最不重要的!在美国最好看也最精采的戏剧,其实是在非营利剧场,或者地方剧团。二、三十年前它们存在的目的,是百老汇的另外一种选择,也就是说,这些剧场是为艺术、而非营利而存在的。可反观今日,所有非营利剧场所做的努力,都是想要成为「百老汇」。所以我才认为当今是美国剧场是好的时代,同时是最坏的时代。

布鲁斯汀(以下简称布):黄哲伦完全说清楚了我的立场。一九三○年代非营利性剧场运动相当兴盛,它的历史源自于罗斯福总统的时代,有个机构叫WPA,后来演变成联邦政府在剧场的一个工作项目,主要目的是让戏剧不只发生于美国某城市的某街道,而是在全美各处遍地开花。在当时,美国经济低落,政府借由此计划让艺术家、演员等重新找到工作。在政府补助经费之下,许多艺术工作者都受惠。这个联邦戏剧计划,让剧场从纽约发散到全国各地。计划持续了四年,最后被美国国会毁掉了,他们认为当中有共产党存在,就此撤销所有经费。

二次大战后,一个新的「非营利性剧场运动」开始,它的目标与百老汇完全相反。百老汇是大众的娱乐,目的在于为投资者赚钱;非营利剧场运动的目标,是希望创造剧场的艺术,让观众欣赏一些市场上看不到的东西。可是,非营利性剧场运动仍无法单靠票房生存。幸运的是,美国国家文艺基金会及私人企业基金会开始投资、赞助这些非营利性剧场。回想起来这段时光,我感到十分有趣,那些代表著资本主义的私人企业家,如洛克斐勒、福特等,他们居然会投入资金在与资本主义理念完全相反的运动当中。一夕之间,演员、观众与剧团的关系、结构改变了。到百老汇看戏的是观光客,而这些非营利剧团的观众,却是每一个星期来到同一个剧场、看同一批演员,演出不同的剧码。

你猜接著发生什么事?政治又介入了剧场,再度破坏一个原本美好的地方。国会将剧场视为颠覆性的组织。但我认为,剧场本该如此——颠覆、大胆、前卫!所以政府大幅度地减少对剧场的补助,剧场的经济支柱必须依靠票房收入。新的结构产生了:商业剧场和非营利剧场结合在一起。商业性剧场的制作人提供非营利、地方上的剧团资金,如果演出成功,便前进百老汇。于是,本来两个完全不同目的与功能的剧场,变成了同一种东西。非营利剧团试图发展为百老汇模式,在当地演出三、四周后,再搬到纽约于百老汇上演,原本在地方上的非营利剧团,成为百老汇「试演」新戏的所在。

赖:现在我们已经勾勒出当今美国剧场的轮廓、问题,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黄:我完全同意布鲁斯汀所言,现在美国剧场生态是出了问题。现在很多情况是:一个纽约人到地方上,和地方的剧团说:「试试看这出戏会不会成功。」以我自己最新的戏《中式英语》Chinglish来说:我写出来后,交给芝加哥一个剧场,同时,百老汇也有许多导演想要做这出戏,便发展成:百老汇出钱、在芝加哥首演,若反应不错就搬到百老汇。

问题是被选上搬至百老汇的戏,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认为它会赚钱。但是,身为一个艺术家,我们必须创作我们想说的、非说不可的。而且那些没办法成为商业剧场的戏剧,就不值得被创作吗?对我来说,当今美国剧场存在更严重的问题:价值观念的改变!你所做的一切,该如何定义它的价值?价值是否完全确立于金钱之上?

不以商业利益为前提的戏剧,照理来说会出现另外一种价值观念,它能推动艺术前进。所以该怎么转化「金钱至上」的文化、价值观,才是最迫切的问题。

赖:让新观念、新知识产生的大学学院来领导各方前进,与剧场、剧团携手合作,或许是另外一条思路。布鲁斯汀就是这整个模式的始作俑者,你有什么想法?

布:谢谢黄哲伦开启这个话题,这的确是问题所在,我是一个非常有理想的人,但理想常是难以实现的,理想存在的目的,是因为一旦理想存在以后,你便知道自己距离理想多远。我在哈佛所做的「美国定目剧场」(American Repertory Theatre)是第一个和百老汇签约的团体,我的确是始作俑者!

因此我完全不反对在非营利剧场里发展出来的戏剧,是有机会制作成营利性的商业演出。就像曾被四十五个剧场拒绝,可是后来在百老汇演出大受好评的《晚安,母亲》Night Mother,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但是根据后来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你在发展、创作的过程中,已经有制作人暗中盘算这出戏有没有商业发展的可能性时,它便会开始影响这个作品,把这个作品推向营利的性质,而非艺术取向了。

赖:除了我们刚才提到戏剧当中的商业模式与艺术性质,我们现今也常说某某文化是高级的,某某是大众低俗的,布鲁斯汀你的看法是什么?艺术有分高低贵贱吗?

布:我认为今天我们时常用「精致艺术」、「高级文化」这个词,但我认为,这些「精致的」、「高尚的」,却无可避免来自于「大众的」、「底层的」滋养与演化。贝克特写出《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这部伟大的作品,但若没有传统的歌舞厅、通俗的娱乐刺激的话,他也不可能写下这个剧本;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如果没有那些平民生活的经验,也无法写出影响世人的作品;卓别林和基顿(Buster Keaton)这两位被视为通俗娱乐的演员,到现在却成为艺术史、电影史上的经典。

赖:曾有人问我,在创作时会不会思考它的经济价值,会不会预先知道这个作品是否赚钱?(看黄哲伦)你写了很多得奖又卖座的作品,你的看法呢?

黄:对我而言,我从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否能达到很高的商业价值。《中式英语》被誉为很成功的喜剧作品,但我写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它好笑,有些情境在创作时我认为很好笑,但我无法准确地抓住观众的笑点!作为一个剧作家,你只能忠实地写出自己想写的,观众喜欢与否,已经无法在你的掌控内了。

赖:这点我非常同意,在创作时,如果你决心要写一个「成功」的作品,你绝对会失败,同理,当你决意要写一出很「艺术」的作品,你也会失败。你只能忠实地写出心中想写的东西。而关于「创作上的背叛」,我认为无论是在创作商业性的,或是艺术性质的作品时,只要你不诚恳、想要讨好观众,那便是背叛,和作品的经济价值、文化高低无关。

谢谢布鲁斯汀及黄哲伦,让我们在「小镇对话」中,进行一场真正的对谈,谈些世界上真正重要的事情,和艺术、和生命,以及我们所热爱的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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