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这次特别企画的制作,本刊很难得地联系上剧作家马丁.昆普并进行独家专访,一谈其作品中为何时常提及战争,以及精采的语言运用。
Q:在您近年作品中,像是《做掉她》、《少一点动乱》、《残酷与温柔》、《城市》、《幸福共和国》等,战争是常见的主题或背景。在《青春之恸》、《写在肤上》、《走入小丘》里,也暗示著战争迫近。你的创作里,似乎恒常有著现代社会与战争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这个主题有这么显著的地位?
A:战争对我有著磁力,是因为远离我的个人经验?我是不是像个小孩一样,看到写著「保持距离!」的围篱,即使我害怕,我还是想越过篱笆,看看另一边到底是什么?但只有,当然,在我的想像力里。
身为一个一九五○年代成长的小孩,我很幸运地未曾经历战争,但战争的意象,例如波士尼亚、伊拉克,潜伏暗动在我的角色心里,像是明亮但谢天谢地很遥远的星球们。
在《做掉她》里的两个战争短景,是我企图(按:attempt,昆普最喜欢的用字之一)从一个优势的角度,对战争的恐惧所达成的和解,有点像是让我们满是刺激与罪恶的恐怖色情片,将心比心之际,却也漠不关心。
Q:在《幸福共和国》与其他剧本里,你运用讽刺的幽默感,映照科技的应用(像是丰唇微整形和器官移植)对人类幸福的提升,其中的政治性因为科技的中性而常被忽略。你对科技与现代生活及政治之间的关系,看法是什么?
A:先回覆问题里的最后一部分。科学不再与知识相关,当代「技术—科学」(techno-science)都是关于市场经销:我可以卖什么样的新电话?我可以卖什么样的新药,好让人可以多活十分钟?我可以卖什么更巨大、而且更诡异的飞机?我可以在伦敦金融城里面竖立什么更高、更吓人的大楼?我在科学里看不到太多的创新,只有在消费上的加速。
再来回答妳第问题的第一部分。像一个正常的知识分子,我对周遭加速的生活同时感到困惑与兴奋。如果我的剧本冲撞了政治,那是因为我们都在冲撞政治;但政治已经变得无比巨大、管理性、商业取向,我们再也无法掌握住。
也许《做掉她》的结构反映了政治性物件千变万化的、无法捉摸的天性。
Q:你作品的特性之一是,里面的戏剧张力常是以看起来很日常的语言来建立,而不是依赖表现性强或冲突性高的动作与动机。如在《城市》与《乡镇》里,角色间的对话常常听起来很真诚,但也可以别有意涵。这种缓慢进展的沟通不确定性(communivative uncertainty),让戏剧有了不同层次。你可以聊聊你剧作里对语言的沟通不确定性的运用吗?
A:你无法真的要求一个作家讨论他/她的语言,因为这问题过于亲密。
我可以说的是,我不相信文字是沟通上不合宜的形式。相反的,文字提供我们完整且负责的意义符码,但这通常被贬低,并且粗暴地被简化在,例如,流行媒体论述上。
所以一个作家的任务,是去找回文字的完整意义。在剧场里,每一个字都要被拿来公开检视。在剧本里,不论舞台调度有多么丰富,每一件事都要被包覆在说出来的话语之下:叙事、语境、形象、关于感觉的资讯、关于角色的资讯。同时,与其他形式的写作一样,文本是作家自己对世界的想法和感觉的编码——但通常是无意识地。
你说的「沟通不确定性」,我喜欢这个语词,说不定是剧作家总是拿来给出日常生活言语之幻象的表现机制,在说话的一刻自发性地营造出来。
但我让我自己听起来太严肃了。自发性来自于对语言的喜爱,在纸上即兴创作得到快乐作品时的好运气,偶尔发现到贴切的语词交换,足以辉映我们生活世界里微小真理之愉悦。